一动,那缠在柱子上的铁链被拖动,瞬间作响。
“咣……当……哗啦啦啦……”
这声音……
阿璃瞪大了眼,再止不住心中怒火,“是你!”
就是这个王八蛋,就是这个一天到晚哐哐作响的打铁怪!
少年微顿,抬头看她,长发披散下的脸有点脏,隐约看得出血色不足,身体也十分虚薄。
阿璃看着他,应当比她大不了多少。虽然对方衣裳破烂,头发散乱,那眼神也不友好,但阿璃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少年只是看她一眼,就又躺了回去。
阿璃小步走了过去,试着跟他讲道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不能不要做打铁怪了,让我睡一个好觉。”
少年开口,“滚。”
“……”这人不讲道理!
阿璃抡袖子,揍他之前还探了探他的底细,很好,没有一点灵力,她打得过。
这会息壤吃饱了钻回来,阿璃立刻打了个饱嗝,这家伙,又打算把她撑死。
她打饱嗝之际,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踏着水声而来。
阿璃立刻恢复隐身,找了个角落躲着。
那少年的眼睛落在她藏身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看她,像看个傻子。阿璃顿觉奇怪,她这个隐身术连易向古那样的人都能瞒得过,还瞒不了这个没一点灵力的家伙?
那人已经走上了台阶,阿璃看去,不由惊诧。
厉天九?
擦,密室果然是个藏满秘密的地方,厉天九果然也满是秘密。
这简直就是套路!
还是个让她送死的套路。
阿璃不由又往墙角挪了挪,害怕被发现。
“你要杀他。”厉天九沉声,“你要杀了鸣儿。”
少年懒懒地看了看他,甚至懒得开口说话。
厉天九俯身揪住他的衣领,怒斥,“你要害死他!”
少年突然吃吃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
可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厉天九抓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甩开。
少年瞬间被甩到池中,重重撞在墙上。
那墙坚固无比,饶是被这么一撞,也没有一点被撞损的痕迹。
阿璃看得出来,那墙也被下了坚固无比的防护咒,不,应该说从潮湿的长廊到这间四方屋子,全都有防护咒。
那这一摔,这打铁怪得多疼啊。
可对方连哼都不哼一声。
仿佛早已习惯这毒打。
少年刚落地,厉天九已冲到他的面前,厉声,“你再敢放肆,我就杀了她!”
阿璃以为他仍如一条砧板的鱼,不会动弹,谁想这话似乎触怒了他。
少年突然捉住他的手。
速度之快,连阿璃都没看清楚。
厉天九的手腕似被火灼,他却不怒了,“你还在意她。”
只要有在意的人,那就只能继续被钳制。
而他还在意那个人的话,说明毒蛭不是他放出来的。
而是另有其人。
凶手不是他。
厉天九瞬间脱手,不再多看他一眼。
少年想要追上去,但人到台阶口就被身后的铁链给拽住了,根本走不出这里半步。
厉天九一抬手,他便像个断线风筝,被扇回池中,跌得浑身湿透。
阿璃大气不敢出,直到确定厉天九走远了,她才朝那少年走去。她踏过没过半截小腿的水面,蹲在他面前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湿漉漉的长发后,脸很苍白。
阿璃看得出他很疼,但他始终不曾吭声。
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水,他竟只穿了一件薄衣,甚至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裸丨露的脖子手臂腿全都是伤痕,新旧交错,他平日挨的打一定不少。
阿璃没多想,脱了披风从前面给他捂上,说道,“要不是我只进来个魂体,我能给你塞一把药,补气的,回血的,治刀伤的……”
“你为什么能进来?”
“我是个神仙。”
“……”少年盯着她,说道,“滚。”
“???”她是长了一张恶女脸了吗?这张脸它不可爱不貌美如花不平易近人了吗?她气呼呼站了起来,“有眼不识泰山!”
她又将捂在他身上的披风一扯,“还我。”
那披风厚实温暖,罩在身上时不知,这一扯走,暖意顷刻就消失了。
盖在身上挺好的。
可少年不说。
阿璃想了想又把披风丢回给他,恶狠狠说道,“你再敢在夜里拖这条链子,我就骂死你!”
她还要多教训几句,似乎是有人靠近她的肉丨身,一股莫名的清冷气袭来,催促着她快点回魂。
阿璃一边急着走一边说道,“记住了,夜里不许再吵我!”
少年皱眉,他哪里吵了她?
不说清楚。
不讲道理。
不是好人。
阿璃一路狂奔,从屋子里出来再跑回自己房里,以为露馅了。
可她回到房间,外面的护卫仍是那些,里面依旧没有人。
阿璃微顿,那方才她感觉到的那股离自己不过三寸近的清冷气,是哪里飘来的?
她魂归身体,慢慢睁开了眼。
这屋里没有多一个人。
可是,却萦绕着一股清香,像是人的体香。
刚才有一个女人来过这里。
第二十八章 少年不听
大概是有她的恐丨吓, 阿璃下半夜果然没有再听见铁链拖地曳水的噪音。
要不是孟师叔大清早敲门, 她保证自己能睡到吃晚饭的时辰。
阿璃披头散发开了门, 说道,“师叔你敲姑娘的门能不能温柔一点?”
孟平生冷笑,“叛徒。”
“大清早别来膈应我。”阿璃不客气说道,“干嘛?”
“我来找你能为什么事, 你等会去给厉不鸣送药。”
阿璃说道,“又吃?昨天吃了两颗, 再吃他的小身板能撑得住吗?”
“少废话,你送去就是。”
“师叔我祝你孤独终老!”
说完把门用力关上,气得孟平生怒道, “没大没小,你出来!我非得拧断你的脑袋不可!”
“略略略, 就不出去。”阿璃朝木门吐了吐舌头,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取了一个瓶子出来, 里头的药丸咕噜咕噜滚动着,少说还有十颗。
要她每天扎手指挤出两滴血来制药, 倒不如一次做个十颗, 省得她老要扎自己。
她取了两颗放身上,等洗漱完了, 挑拣外出的衣服时,犹豫了会还是舍弃了白无名送自己的那身红衣,红色在这里太招摇了,她想做个低调的仙女。
沧澜阁很大, 但要找厉不鸣却是件很轻易的事,只要一打听就有护卫亲自送她过去。
今日风轻,不似前几日大。
厉不鸣又在鱼池边,正抛洒鱼食。
他没有坐轮椅,身边也没有一个下人,独自一人站在那,颇有独钓寒江雪的意思。
只是在阿璃眼里,垂钓的人是雪中雅兴,眼前的人,却周身孤清。
没有盈盈陪伴的厉不鸣,似乎更加孤独了。
她轻步走了过去,唤了声“少阁主”。
厉不鸣缓缓偏头,目光平静,“阿璃姑娘。”
阿璃说道,“天这么冷,你还是进去吧。”
厉不鸣说道,“无所谓了。”
阿璃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即使盈盈不在了,但厉阁主和鹤夫人还很担心你。”
厉不鸣看着她说道,“你大概不知,在我之前,我爹娘还有一个孩子,可他生下来不久就死了。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所以我的母亲很怕失去我,可是我不想他们这么救我。”
他又朝鱼池撒下一把鱼食,但早上还很冷,不见日光,池子里的鱼儿也不出来抢食,还藏在石缝暗处,“我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寻遍天下名医也没有用,他们每年要耗费大量钱财和精力来养我这病,每次我发病,母亲总要哭上几回。”
阿璃没有开口,静静听他说话。
她能理解厉不鸣,也能理解鹤夫人。
“我不想。”厉不鸣说道,“如果当初他们在我生下来就将我扔了,那就不会难过上二十年。我曾想过自我了断,但被母亲发现后,她哭得更是难过。我唯有这么苟活着,在发病时,毫无尊严地活着,为他们而活着。”
“天底下没有父母会舍弃自己的孩子,更别说已经养了你这么大。”阿璃说道,“少阁主的病也不是不治之症,你看,这不是找上我们问月门了吗?”
厉不鸣问道,“你们的息壤,真的可以治好我?”
阿璃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有希望。”
厉不鸣说道,“我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舍弃了自己,三岁时父亲寻了一味药,我吞服后痛苦减轻了许多,甚至能走动了,但它并不能根治我的病。后来红音子师父来了,她给我配了许多药,也将我的痛苦减轻了许多。”
阿璃有些愣神,“你……你前两次发病那样痛苦……”
那样痛不欲生,却已经是减轻过两次的结果了?
可明明还很疼。
是撕心裂肺的疼吧。
那三岁之前的他,得承受多大的痛苦?
她原本以为厉不鸣是个养尊处优的病秧子,可如今看来,他比一般人都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