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既然能寄生在她的魂魄上,让她“带”魔回来,如今看来,是连魂都被魔给吞噬了,已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问天的眼已经红了一圈。
孙清又痴痴道,“都说‘贪嗔痴’是恶之根源,如今我便为此付出了代价,是我太执着要点天灯,如今不但潇潇没有回来,还连累了整个岛,整个山庄,甚至是整个九州。”
沈问天说道,“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诡计多端的魔。即便你不点天灯,它迟早也会用别的办法复活,无人能阻挡。是我,没有发现二弟被魔吞心,如果早点发现,也不至于酿此大错。”
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驶离岛屿,没有半刻的迟疑。
夫妻二人满腔懊恼,却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魔君将重回九州,这已是事实。
魔气聚集得越来越多,身处其中的阿璃察觉到危险,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便冲不听喊道,“我们出去!”
不听见她要走,立刻抓住她的手就往外面飞。
妖姬眸光如冰,嗤笑,“你们要逃去哪里啊?”
阿璃没有回头,这个时候再回头估计就真的要死了。
不听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他的速度更快了,要带着阿璃出去,要快。
妖姬却轻轻笑了笑,伸出修长食指,轻轻一扫,魔气已幻化成无数冰刀,朝两人追去。
背后寒气袭来,阿璃看了一眼,那冰刀速度之快之锋利,瞬间让人觉得刀似乎要扎入眼里。
不听却没有回头,带着阿璃四处躲闪,竟是很轻易地就避开了那些袭击。
水牢里那样寂静,几乎有一点轻微的声音他都能听见,墙上哪里的缝隙在透着一丝风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背后的冰刀动静那么大,他根本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阿璃发现息壤此时异常安静,好似因为魔气太多,它已经无力吞噬,干脆窝在她怀里装死了。
这个怂货,关键时候就不爱吃了。
阿璃发现妖姬没有再动手,背后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她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去,只见妖姬身上的那抹魂光,彻底隐没在了她的身体里。
突然魂光乍现,却是以惊人的速度朝四面八方炸开,刹那如地龙强震,一股强大的魔气朝他们两人袭来。
威压瞬间以十万倍的力量压制而来。
阿璃几乎是在看见那魂光的一瞬,就觉痛苦,似乎身体都要被这威压压碎。
忽然眼前那刺眼的光亮被不听挡住了,他伸手将她抱住,将那全部的威压都挡在了外面。
阿璃愣神,“不听……”
不听眼里没有半点惧色,甚至因为来得及护住她,眼里有了光。
环着阿璃的手死死箍着,甚至在那一刹以全部的力气为她筑了坚固无比的防御墙。
“墙”声破裂,两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开,直接砸入地面中。
天穹黑云炸开,魔气已是九州可见。
问月门中,众人夜观远方异象,无一不是面色沉沉。
“如此强大的魔气,恐怕是……”孟平生沉声,“魔君……复活了。”
遥遥沧澜阁,仍在案牍前的厉不鸣感到莫名的不适,走出门口望向远空,那里一片魔光冲天,十分骇人。
一旁的宋管家目光沉落,说道,“魔君复活了。”
与世无争的孔雀谷中,也有魔气袭来,从筑了百层的灵力墙上漂浮而过。
公孙克抬头看着那缕缕飘过的魔气,眉头已拧。
旁边的老妇冷声,“夜幽冥复活了。”
公孙克许久才道,“是我错了。”
老妇默了默说道,“如今还不晚,接她回来,接那个孩子回来。”
九州各大门派,前前后后都发现了那从岛上蔓延开来的魔气。
几乎是在这须臾之间,九州间轻松了数百年的气氛,已然变了。
似乎炼狱就在眼前。
但最可怕的是,远处的他们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无能为力。
三水岛附近,强大的冲击掀得波浪滔天,上百艘船在水面上剧烈翻滚。
船上的众人急忙用灵力平衡,可眼里无一不是痛色。
岛上火光冲天,船上已有人在低声啜泣。
岛毁了,他们的家没了,山庄也毁了,整个岛上的兵魂都在瞬间覆灭。
沈老庄主的眼里,全是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他负手站立,远眺那世代为家,倾尽了毕生心血的地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同样无言的,还有吴不守。
阿璃如果还活着,也要被这强烈的魔气给炸成粉末了。
阿璃死了。
原本他还觉得尚有一丝生还的机会,如今也都没有了。
他看着岛上的大火,眼里蓦地有了恨意。
度师弟,你在说谎,是你害了阿璃!
一晚不过六个时辰,阿璃却觉得时间很长很长。
她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可怕。
没有夜里的虫鸣声,也没有晨起的鸟鸣声,万籁俱静,仿佛与世隔绝,整座岛屿都死了。
从昏迷中稍微恢复了些意识的她,隐约听见了断断续续,微弱的呼吸声。
不听?
阿璃勉强睁开眼,脑袋重似千斤,只是刚见晨曦,就觉一阵昏厥,差点吐了。
她睁眼就看见了血。
一张满是血的脸。
不听已经全身都是血,染得阿璃也全身是血。
他紧闭着双眼,如果不是因为还在呼吸,阿璃都要觉得他死了。
没死就好。
阿璃的心中倒还轻松,他们受的伤还少吗?这点根本不算什么。
她从他怀中稍稍挪了挪,不听的手还在紧紧箍着她。阿璃扯出笑脸来,“你不累吗?”
可不听没有回应。
他除了还在微微呼吸,没有任何反应。
阿璃一愣,低头听他的心跳,很弱,弱得胸口都几乎没有了起伏。
她的心一沉,忽然想到了什么,探身去看他的背,这一看,眼泪便啪嗒落下。
不听的背,已经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
全都是被烈火灼烧的痕迹,肉眼可见的地方,一片血红。
如今已不是血的味道呛人了,而是被烧灼的气味太呛人。
“不听……”阿璃颤声,浑身都在发抖。她在身上翻找起来,想找到有用的药。
不听似乎听见了她的哭音,疲倦地睁开了眼,只是睁开眼的同时,瞳孔也在慢慢散开,他看不清阿璃了,但他能听见阿璃像是要哭了。
哭就代表她没有事。
“我不疼。”不听伸手去摸她的脸,并不知道他的手已都是血,还以为是阿璃的身体那么温暖,“你没事。”
阿璃怔神,她已经看见不听那在扩散的瞳孔了。
她扔掉手里的药瓶,这些已经没有用了。阿璃直接取了一块息壤给他吞服,但却一次又一次被他吐出来。
阿璃的两手已经在发抖,为什么息壤没有用?为什么?息壤甚至也在发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似乎他体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不吐出来,息壤也没有留在里面的意思。
可她不死心,也不想死心。
终于在不听连带着一大口血将息壤再次吐出来后,阿璃彻底慌了。
“你不要死,你不能死。”阿璃失声痛哭,她太害怕了,害怕又一个她在乎的人离开她。
为什么不听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她却还在怀疑他会不会在哪一天离开她,背叛她,将她推下悬崖。
不听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动弹不了了,手也不再受控制,没有力气再握她的手了。
他勉强笑了笑,“看,我没有离开你,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吧?”
阿璃已哭得全身发抖,她抬头看着这已被移成平地的山谷,哭喊道,“有人吗?救救他,求求你们……”
但没有一个人回应她,仿佛全部人都不见了。
是不见了,还是……都死了?
“师叔?师叔?”
吴师叔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来?他出事了吗?
她还在满地的碎屑中找着人,可不听的气息在变得微弱。
阿璃知道这里不能再留,否则不听迟早会没命。
去哪里,要去哪里?
阿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月门?
不,问月门的医术并不高明。
红音子?
她已经疯了,而且阿璃根本不知她的去向。
对,沧澜阁,去沧澜阁,厉不鸣会给不听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那里养了几十个九州名医。
连她都能被治好,更何况是身体这样好的不听。
阿璃打起精神,要将不听搀扶起来,可她头一次发现不听竟然这么沉,压得她两条腿没有力气支撑站起。
她太紧张了,太害怕了。
原来她那么怕不听会死,会离开她。
她喜欢不听。
喜欢这个总是在安静等她的少年。
她却现在才知道。
刚才同样被魔气冲击的阿璃根本站不起来,甚至直接呕了一大口血。
她顿时有些绝望。
阿璃捂住心口颤声,第一次求它,“你出来帮帮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快得到了回应,息壤已化作一团黑烟,缠裹住两人,携着他们刹那消失在了这疮痍的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