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这宫中的喜婆都是资深年长的老嬷嬷客串,一板一眼十分不近人情,正色道:“那是新人饮合卺酒之时才能用的,王爷来前动不得,王妃且忍一忍吧!”
眼前这两个古板执拗的喜婆子可真惹人厌啊!真想让烧麦进来把她们都叼走!
苏柒越想越觉自己可怜,愤愤之余,忽然转念一想,我都要当摄政王妃的人了……干嘛要怕她们?
苏柒忽地站了起来。
“王妃莫动!”喜婆又要来拦她。
“你们且出去,本王妃要更衣!”
“王妃娘娘要更衣,我们伺候着便是。”另一个喜婆道。
“我不需伺候,你们出去,门口候着便是。”
“这……”喜婆有些为难,这不合规矩啊。
“让你们出去便出去!”苏柒骤然端起王妃的架子,提高了嗓门,“我是王妃,还是你们是王妃啊?”
两个喜婆吓了一跳,咕咚跪了下去,边叩首边告:“王妃娘娘息怒!”心中暗想:这位摄政王妃的脾气可是不小!
待到两个喜婆连滚带爬地出门去,苏柒把盖头一扔,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脚,终于自由了!
芙蓉饼、凤梨酥……苏柒正埋头吃得开心,冷不防又听到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苏柒很烦,这喜婆还真是执拗讨厌!遂头也不回地一个大红苹果甩过去:“出去候着!”
一把接住苹果的慕云松有点摸不着头脑:新娘不让新郎进洞房,这是什么规矩?
“先赶走了喜婆,又要赶走新郎,新娘子,脾气挺大呀。”慕云松笑道。
苏柒险些被一块点心噎着,顿觉尴尬,忙一把扔了点心和果子,起身想要溜回喜床上坐好,偏又寻不到了大红盖头。
慕云松便看着他的小娘子,一张美若天人的俏脸上,满脸的点心渣子,低头垂眸,怯怯地向他解释:“我不知是你……我只是……太饿了……”想想又觉委屈,瘪嘴道,“王爷一个人在外面大鱼大肉、好吃好喝,却全然不顾我死活!”
慕云松又气又笑:“我哪有不顾你死活?只是来贺的名门望族、异域使者太多,应酬了许久,我又安排了些别的事。想你也该饿了,刚吩咐下人,去做了两个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就来。”
他说着,搂着他的小娘子在桌边坐下,伸手爱怜地去拂她花猫儿似的脸,看着她今日凤冠霞帔、面若桃花、含羞带媚的样子,顿觉胸膛中充溢着满满的柔情与幸福。
他看过她的千般模样:娇俏的、温柔的、赌气的、坚强的,甚至心灰意冷的、毅然决绝的,那千般模样皆刻在他心里,化作萦绕百炼钢的三千绕指柔,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离不弃。
“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我心头之珠,渗吾之骨,融吾之血,断断割舍不得。”
苏柒娇嗔地瞥他一眼:“好端端的,念这话本子里的台词做什么?”
慕云松笑叹:“我是个武夫粗人,实在不通风月,连首催妆诗都是找人代笔,唯独这句你教我的情话,我记得清楚,想要对你说一辈子。”
苏柒绯红了一张脸,整个人都羞得埋在慕云松怀里。慕云松佳人在怀,自然意动,方才饮下的不知多少酒,此刻突然便觉得上头。
他一把将新娘子打横抱、起,肆意亲、吻着那如花的美靥,转身便往喜床走去。
“等等……等等,”苏柒百忙中挣扎着问道,“还没挑盖头饮合卺酒呢?还有好多繁文缛节……重要是,我还饿着呢……王爷!”
慕云松在她耳畔轻笑道:“别急,相公来喂、饱你……”
红鸾被暖,一夜梨花雨,不知今夕是何夕。
苏柒偎依在相公怀里,用指尖轻抚他右胸口的浅浅疤痕,叹道:“当年我初见你时,这伤口血肉淋漓,何其吓人……”
“若不是你,我那时便已魂归西天,哪里还有我们后来的种种。”慕云松叹罢,忽然想起桩事,握了苏柒的指尖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许多年前,我与你兄长戚长胜及赫连钰结拜之时,皆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便一同寻广宁城中有名的刺青师傅,在各自胸口纹了只龙兽图形。
长胜身长力大,纹得是霸下,而我纹得是英勇善战的龙子朝风,至于赫连钰,纹得是善用智计的狻猊。
三个龙兽乍看相仿,实则各有不同,我们觉得正如我们兄弟三人,各有所长却又能精诚团结,和衷共济。
后来,你大哥他……而我胸口的朝风,却在北征鞑靼的战场上,为救徐凯而意外中了火箭,皮肤烧毁,伤愈之后留下疤痕,再看不着了。”
“我知道。”苏柒轻抚着他胸口凹凸不平的伤痕:这伤是她亲手照料,眼看着痊愈,她岂会不知,“只是,你突然跟我提这个做什么?”
慕云松俯身将她圈在怀里,低头凝望她道:“我是想告诉你,许多年前在漫天大雪的断崖边救你的人,不是赫连钰,而是我。”
他深知,苏柒一直将赫连钰当做救命恩人,对于自己亲手杀了赫连钰之事始终耿耿于怀,不得宽宥。他思前想后,决定将真相向她和盘托出。
“那时,我正与父王闹不睦,大雪天独自去山上狩猎,正追逐一只野兔,却无意间看见了在断崖边挣扎的小女孩儿。”
苏柒瞪圆了一双眼眸:“当真?”
慕云松在她眉间轻吻了吻:“我记得,你那时穿一件宽宽落落的男子棉袄……如今想来,应是苏先生的?若不是那棉袄肥大,将你挂在了崖边的石棱上,你就当真掉下去了。”
苏柒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对!没错……”
“我费力将你拉上来,你惊魂甫定地喘了半天,方对我说:敢问救命恩人尊姓大名,小女子来日定以身相许!
我那时心里暗笑:小丫头才几岁,哪里学来这些俗套台词?”
“我那时吓坏了,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苏柒有些尴尬,却又渐渐感动,伸手揽着慕云松脖颈,在他耳边喃喃轻语:“原来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
提起当年事,二人忍不住又是一阵缠棉亲昵。苏柒累极,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见金灿灿的阳光正从窗棂透过来,窗外是嘹亮的蝉鸣蛙唱。
许久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了,苏柒坐起来伸个懒腰,捶捶自己发酸的肩背,忽然发觉自己身上穿的,不再是那套繁复无比的大红喜服,亦不是宫中的服色,而是一套舒适的素白棉布中衣。
这……她揉揉眼睛环顾四周,但见朴素低调,却干净整洁的卧房,蓝布印花的床单,桌上摆着大黄铜壶,一如她在东风镇时的模样。
苏柒咽了口口水,第一反应是:我又双叒叕被绑架了?
她立时紧张起来,谨慎地看看四下无人,立刻猫腰下炕,提上粗布鞋便要往外冲,却恰与进门来的慕云松撞个满怀。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去?”
苏柒一句“快跑”噎在喉咙里,呆望着同样一身玄色粗布打扮的慕云松,活脱脱“苏丸子”现世,眨了几眨眼,终挤出一句:“咱们……这是……唱得哪一出?”
慕云松挑了挑眉,好笑道:“自然是男耕女织,山水田园。”
“可是……”苏柒不解,咱们不是应该在宫里么?她四处打量一番,“咱们这是在哪儿?”
“京郊的农宅。”慕云松看他的小娘子一副不明觉厉的呆萌神情,觉得可爱至极,索性拉她坐下,慢慢向她解释:
“昨日咱们婚礼之后,嗯,就是你饿着肚子‘独守空房’的时候,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辞去摄政王之位,又由太后扮懿旨,将皇位传给了皇长子慕鸿。”
“什么?”苏柒没想到,在她与喜婆斗智斗勇的档儿,前朝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可你……他们都说,慕鸿年纪尚幼,应是你……”
慕云松笑道:“我娘子都不愿做那劳什子的皇后,我当皇帝何用?”
苏柒汗颜:这理由,也太任性了罢!
又不免担忧:“慕鸿虽说是个好孩子,但他毕竟只有九岁,如何做得了这天下的主?”
“所以我给他留下了两个辅政大臣:文先生和慕云柏,他二人皆是睿智贤达、胸有韬略之人,文武相彰、互为股肱,定能辅佐慕鸿,做个好皇帝的。”
苏柒茫然地点了点头,问道:“所以,咱们回广宁去,你继续做你的北靖王?”
熟料慕云松豪爽地摆手:“我一并将北靖王位,传给老五了!”
苏柒简直要被雷得外焦里嫩:自家相公任性起来,简直不像话啊!
慕云松深情道:“曾经,我为了家国天下,不得不一而再地割舍儿女情长,一而再地负了你。如今家国已定,天下安宁,我也终能卸下重任,摆脱世俗羁绊,将我曾经亏欠于你的,好好还给你!
你不愿做皇后,我便不当皇帝;你不喜圈在王府中的生活,我便不当北靖王。从此以后,你我便是一对平民百姓、自由自在的一双人,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你想要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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