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祖天都杀不了的人,还有谁杀得了?
第二日,虽已无驯狐之事,但是棠篱还是带了米菜糕,去往某处等人。
一柱香后,奇怪的男子出现在街上,他伸手拿米菜糕的时候,棠篱道:“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男子声音呆滞:“我只会杀人。”
棠篱把纸条给他。
男子道:“二十个米菜糕。”
“好。”
男子飞走。
东山憋了一肚子疑惑,此刻更是憋得不能再憋,忍不住叫道:“先生?”
“你注意到他伸手要米菜糕的手了吗?”
“什么?”
“左手。”
“所以?”
“你从此刻起,伸手如他,我们回王府。”
东山一头雾水,然还是听话乖乖举起,一路顶着旁人怪异的目光回到菊叶轩。
棠篱倒了一杯茶,放在东山手上。东山手微抖,稳稳拿住了茶杯。
棠篱看着他,“你看,一个学武之人,伸手两柱香时间,手都会不稳,他若只是一个痴傻之人,不可能一整天都如此。”
“那和左手有什么有关系?”
“乌锋使左手剑。”
东山一惊:“那是乌锋?!”
“猜的。”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不知。”
东山皱着眉,“您猜猜?”
棠篱一笑:“我是人,不是神。”
东山低下头去,心想,仅凭一个姿势就猜出别人身份,还不神?
三日后,祖天跃进城外一院子,在一白纸上按了一个手印,对着黑黢黢的柜门桀桀一笑:“我祖天说到做到,以白纸契为凭,有事找我。”
柜门后传出声音:“大侠留步。”
“干嘛?”
“事已备。”
“拿来。”
一封信从缝隙里传出。
祖天撕信一看,张扬的眉高高挑起,“找狐狸?”
此刻收到一万两白银的戎五,打开信封,里面是同样的内容。
夜半。
棠篱坐在案前,正在画院子机关图。
东山一觉睡醒,瞧了瞧微蓝的夜空,又瞧了瞧某处还亮着的灯,心里一声哀叹。如此下去,他的身体还能撑几时?
撕心裂肺的咳嗽从屋里穿出,一声一声,闻者惊心。东山飞跃门前,隔着门道:“还望先生保重。”
“进来。”
东山进去。一只苍白、瘦骨的手将一卷轴递到他面前,“可以动工了。”
东山接过,“是悬月门机关图吗?”
“嗯。”
三日,仅三日。此人就设计好可守不可攻、铜墙铁壁般的机关,如此心智,如此消耗,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他目光一瞥,机关图边缘,隐隐有血迹。
“下去吧。”
棠篱没有起来,蘸了墨,又开始做下一件事。
悬月门初立,规矩、人手、选址、机关、运行,棠篱一个人,几乎做了所有事,日夜不分,马不停蹄,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剑,只要他一停下来剑就会无情劈下。
心思之缜密,令人恐惧;行事之果决,令人惊叹;处世之稳妥,令人敬畏。然,没有人会料到,其人做众事,竟只为了一只狐狸。
东山退下,棠篱把带血的帕子扔进抽屉,神色如常,继续做事了。
第十五章 奇异小孩
一月后,悬月门异军突起,在江湖上悄悄形成势力,等众人注意到的时候,西南高手,一半已入其麾下。其门主,身份神秘,无人见其真容。
菊叶轩。
棠篱殚精竭虑,终于彻底病倒。昏迷三日,汤药不进。
逸王三日前别庄宴饮,三日后归来,闻此讯,勃然大怒,派府上神医,全力救治。
逸王招东山问话,东山拿出一卷轴,说:“棠篱先生说,王爷若问第二事,其事已备。”
晏蔺笑了一下,“他知道我要问他什么?”
“小的不知,他只是叫小的这么说。”
晏蔺拿过卷轴,打开。一幅李广射虎图。
熹帝三子,大皇子晏沉,当今太子;二皇子晏蔺,逍遥逸王;三皇子晏风,太子胞弟,天才将军。
晏风十六岁镇守边关,四年间得胜无数,奇战如缕。下月十七,乃其二十生辰。熹帝特典召回,承欢膝下。
皇弟生辰,他这个做哥哥的,虽无旨回不去,但心意还是要送到。
送什么礼,他想了三日,未果。今年特殊,着实令人头疼。
晏蔺确实准备问棠篱,既是求教,也是试探。哪曾想棠篱突然倒下,令人猝不及防。然,人虽倒下,事情却早已做好。
太子病重半年,朝中人心涌动。皇帝此时召回晏风,不言而喻。
他虽远在弥城,然身份特殊,一举一动亦受人关注。
晏蔺送晏风的礼,没人在意,逸王送晏将军的礼,无数双眼睛盯着。
晏风有无争储之心,风向成迷;晏蔺有无争储之心,风向成迷。
这寿礼,既要和睦隆重,表达真诚祝愿,又要克制谨慎,不能有所偏颇。
然,多事之秋,不管送什么,有心人都能做文章,如何在此微妙中平衡各路有心人,极难。
李广射虎图。
妙极。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李广射虎图》,一类有心人,看射“虎”;一类有心人,看“李广”。怎么猜都可以。
却正因为什么都能猜,所以不好猜,也不敢猜。
晏蔺盯着图看,半晌一笑。能揣摩人心,已是难得之才,揣摩之精,行事之准,更是难得中难得,除此之外,又先行一招,步步人前。
此心可叹。
“孙神医怎么说?”
“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慧极必伤,天妒英才。可惜。“回魂丹无用吗?”
“能缓一时。”
“来人,把回魂丹送去。”
醉生楼。
鄢月看了一眼房间。空无一人。桌上一信——我走了,勿虑。
她叹一口气。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按梨胭对棠篱的了解,若他没死,只会去两个地方。一是逸王府,二是秘林。
她就在弥城,自然决定先去逸王府寻人。然,她才从醉生楼出来,所奔不过半里,熟悉的黑衣人包围了她。
她叹一口气。就只想好好找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下一瞬间,梨胭眼神一厉,射出飞镖,镖镖朝黑衣人心脏而去,中者十之五六。
啧,飞镖好难。
五人倒下,包围露出缺口,梨胭飞奔而出,来不及看方向,径直逃开。
她一直跑,一直跑,也顾不得看身后的人,只想赶紧拉开距离。
狂奔一个时辰后,她往后一看,唔,黑衣人不见了。她又凝耳细听,周遭寂无人声,看来是真的甩掉了。
梨胭几步跃到小溪旁,捧水喝了几口,心情甚好。她以后一定天天跑竹筒,再也不偷懒。
梨胭去到最近一个城,江州。一看地图,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百濮郡,进入永津郡。此刻再跑两座城,她就能到达楚都。
往回,黑衣人追杀;往前,暗部人数增多。
棠篱从昌城出发,最有可能会先去逸王府。然距离那日刺杀,已经月余,说不定他已经启程上路,往楚都而去。
回弥城,去楚都,二选一,是个问题。梨胭蹲在江州城外,一边在泥里打滚,一边头痛地想,怎么办?
决定没想好,但泥巴已经滾得差不多,她滚上岸,又在草地上滚了滚,晒了半天太阳,好不容易把衣服晒干,她再次滚进泥里,又混了一些味道浓郁的草叶,来来回回三次,她终于满意,看了看河水中倒映的小乞丐,进城去也。
样子隐藏了,气味隐藏了,既不用怕暗部,也不用担心黑衣杀手。梨胭对自己的样子很满意。
然,有一点不是很满意。
她又脏又臭,即便包里有银子,卖食物的人一看到她过去,都嫌恶地挥挥手,将她撵开。
她想吃。
梨胭看着卖桂花糕的小贩、扛冰糖葫芦的大爷、推蜜饯果脯的小二一个一个远去,抹了一把脸,算了,找棠篱要紧。
“要吃桂花糕吗?”身后,清亮的童声响起。
梨胭扭头一看,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长得珠圆玉润、粉嫩可爱,他背着小包袱,穿着一身宝蓝色织锦长衣,粉粉白白的手上,拿着一个桂花糕。他红嘟嘟的小嘴软软咬了一口,方方正正的桂花糕便缺了月芽儿似的一小块。
他连着咬了两口,才恋恋不舍将桂花糕递给梨胭:“吃吧,很甜。”
梨胭没有接。吃过的,怎么吃呀?
小男孩见她不接,从怀里掏出一袋金丝蜜枣,拿了一颗,咬一口,递过去,“这个也很甜。”
梨胭:?
见她还不接,小男孩眉头皱起,小声嘀咕:“你一个乞丐还挑食啊?”
梨胭听到,哭笑不得,正欲反驳,小男孩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鸡腿,左边咬了一口,右边咬了一口,递给她:“这是肉呢。”
是肉呢,左边一个月芽,右边一个月芽,咬的位置一模一样。梨胭气道:“你们大人没有教你吃过的东西不能给别人吃吗?这是没礼貌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