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城外的难民跟着那个年轻男子，开始变得有组织、有纪律，城内城外，各过各的，互不干扰，看着好像又恢复了以前那般平和。
静灵放出鸟儿随时收集情报，一连几日，都无异常，她渐渐放下心来。
吃过饭，李珺焱朝她走来。
“要出去了吗？”她问。
“手下发现一个有些诡异的地方，我过去看看，说不定跟魂殿有关系。”
静灵“嗯”了一声，“注意安全，把我给你的香随身带好，关键时候，说不定可以保你一命。”
李珺焱一手握拳，轻轻捶在胸口，“夫人所赠，怎能不收好。”
静灵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认真道，“去吧，若有什么事，用千里魂香，我随时赶到。”
李珺焱抬手轻刮她鼻尖，“都是男人保护女人，夫人这话说的，倒让我感觉自己十分无用。”
“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他上前一步，将她拥紧，“我走了，若过了卯时我还没回来，你便不必再等，早些睡，我随时跟你通信。”
“好，路上小心。”
静灵将他送出院门，看着他上马远走，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视野。
转身正准备回屋，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路边处，蹲坐着个老奶奶，面前仍旧是那个小摊，只不过贵重之物比先前少了不少。
想起那日盲眼老太太跟她说的话，静灵便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盲眼老太听到脚步声，脖颈稍微转动一下，空洞的眼眶望向她的方向。
“你来了……”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热砂抹过的地面一般，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静灵蹲下身，小心翼翼打量着这老太。
皮肤皱巴巴的，不像是苍老人皮肤失去弹性那般，倒像是被火烧过，只不过现在时值冬日，她包裹的严实，看不太真切。
陪在老太身边的丫鬟见着静灵这样，当下双手叉了腰，叫嚷道，“你这是做什么？买不买东西？不买赶紧走。”
静灵知道盯着人家看确实不礼貌，连忙道歉，“对不起，刚刚老太太说‘我来了’，我以为她看得到我，所以……”
“你这人真有意思，眼睛都成这样了，还能看得到你？你是不是故意找事儿的？”
“我真的不是……”
老太太开了口，“小绿，不要对客人无礼。”
“可是小姐……”
一句话唤出，当觉失言，五官僵硬了一下，看了静灵一眼，索性闭了嘴，再也不说。
静灵心存疑惑。
视线在这主仆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
她唤老太为“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最终，静灵从地上小摊内拿了一支簪花，付了银两，转身进了门。
“姑娘。”
临走时，那老太太又将她叫住。
“老太太还有何事？”
“这江南，不是久居之地，我马上要离开了。”
静灵四处望了一眼，呼出一口白雾，“眼下，确实如此。”
“这江南，水比京都还深，姑娘不如也学学我，早日隐居，避了这俗世凡尘，会少很多烦恼。”
静灵苦笑一声，“我倒是想避开这红尘，可惜这红尘不放过我……”
无论她走到哪里，那些灾祸就跟到哪里。
她垂眸看了一眼这手。
若是她不会驭兽，不是圣女，是不是情况就会好很多？
那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从地上拾起一块玉佩，叫丫鬟递给静灵。
“这是……”
“马上要离开这儿了，这块玉佩赠与你，算是饯别礼吧……”
她说着，摸索着将地上小摊收起，一边收拾，一边自说自话，“有时候冷眼旁观，会减少很多麻烦，事情说不定也会发展的更好。”
她说完，旁边丫鬟上前提了东西，将她扶起，两人顺着大路出城去了。
静灵看着那老太的身影，总觉得这个人给她一些熟悉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600章 故人未故
静灵回了房中，拿着那簪子反复看了许久，终于，在簪子背面看到两个小小的字。
喜儿。
“喜儿，喜儿……”静灵口中低声喃喃。
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翻遍了脑海中每个角落，但总感觉隔着一层薄膜，阻碍着她，欲透不透，叫她纠结万分。
她叹了口气将簪子收起，起身出门去了红月房中。
给她每日上的药里加了君子兰，她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有望恢复如初。
饶是如此，静灵对她的愧疚，也没有减轻半分。
“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她坐在红月身边，温和问道。
红月摇摇头，“没什么想吃的，你陪着我就好。”
静灵应了一声，安静的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倒茶喝水，想起些有趣的事说与她听。
即便如此，房中的冷清还是没有减轻半分。
她根本逗不笑红月，又或者说，红月笑不出来。
红月两眼望着穹顶，忽然勾唇自嘲一笑，“已经第五日了……”
话说了半截，但是静灵却听懂了。
玄夜已经五天对她不闻不问了。
红月虽然不想让玄夜看到她这副恐怖的模样，但是……
她想看到他啊……
原以为会尽快忘了他，但是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感觉自己呼吸一下，骨头都在痛。
“红月……”
静灵咬着下唇，指甲扣到肉里，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此刻对于红月来说，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
好半晌，她再次张口，“灵儿，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静灵深看了她一眼，将茶水端在床边，“有什么事尽管叫我，不要忍着。”
红月没有回话，静灵退了出去。
“灵儿姐。”身后有人叫她。
静灵转身，视线落在鸣竹脸上，“怎么了？”
“这段时日，私塾关门，我想跟灵儿姐学点东西，医术、调香，皆可，”他眼神坚定且认真，“我要帮你。”
这段时间看多了人情冷漠，见眼前少年真挚的眼神，静灵心中一根弦被触动了一下，面色和缓下来。
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
“我不需要你会什么，能帮到我什么，”静灵朝远处看了一眼，奇意奇珥正在打闹，笑的十分开心。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送到奇达家吗？”
鸣竹道，“难道不是因为呆在灵儿姐身边太危险？”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想让你感受一下寻常孩子的生活，想你融入他们，就算我以后出了什么意外，你还有朋友在。不会感到……”
“灵儿姐！”
静灵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鸣竹一声喝止。
他双眉倒竖，眼中喷着火光，对静灵方才说的话愤懑不已。
静灵抿着唇，望着他。
她也知这些话经常挂在嘴边不好，但是她能预感到未来形势。
各方压迫，她在夹缝中生长，说不定哪一日，会忽然刮起一股强风，将她彻底摧毁。
又或者，她磨灭本心，虽还有两眼，只怕那时两眼空空，谁也不识。
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鸣竹不要太难过，跟着奇意奇珥好好活下去。
“灵儿姐的心思我都懂，但灵儿姐能别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吗？”他垂下头，双拳紧握，双肩轻颤，“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想听的也只是灵儿姐说会努力活下去！”
静灵怔怔看着这孩子，惊觉发现，原本只到她腿的孩子，此刻已经快接近她的肩膀，与她对视，没有以前那般费力。
他眼眸透着坚毅、明亮，还有些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风霜。
完全不似同龄人那般天真无邪，不谙世事。
“鸣竹……”
“灵儿姐，你跟鸣竹……怎么了？”
静灵才唤了一声，旁边插进来一个低低的嗓音，奇意奇珥两人怯怯的走了过来，视线在她与鸣竹身上来回游移，写满了担忧之色。
静灵敛起面上神色，对着二人道，“没什么，你们去玩吧。”
话虽这么说，奇意奇珥收回视线落在鸣竹身上，谁也没动。
鸣竹浅吸了口气，回头对二人道，“没事，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去寻你们。”
他说话，竟比静灵说话好使，那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临走时奇意口中“且”了一声，“要我走就走？耍什么派头，我告诉你我可不服你。”
说完，双手学着宫信模样抱在脑后，迈着八字步一副大爷模样走了。
静灵收回视线，落在对面鸣竹身上。
鸣竹迎上她的视线，无奈叹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
“鉴于灵儿姐三番五次说丧气话，让我十分忧心，我决定从今往后，寸步不离，跟着灵儿姐学医调香，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为驭兽族在人世间立足，助一臂之力。”
静灵瞧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眼中一抹亮光闪过。
“你老实说，这话是谁教你的？”
“并不需人教，若要非说出来这么个人来，那便是私塾的夫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