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极:“……”
半晌,剑眉一皱:“你碰到了?”
鱼初月点点头:“被溅到了一点儿。”
修无极满腔闷火上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毕竟是……和瑶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啊。
哪怕性子顽劣不堪,但放在眼前看着这张脸,也不失为莫大的安慰。
可她竟然就要死了么?
要死的人,竟还是这般无虑无愁?
“你不怕?”他脱口便问道,“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会不怕?”
鱼初月很配合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我好害怕呀!要不然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邪祟哭死?”
修无极:“……”他有点弄不明白是自己有问题还是对方脑袋有问题。
“走了。”崔败那清冷的眉眼间亦是浮起了一丝无奈。
鱼初月追上了他,好奇地去看他掌中的冰花。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它从一个人的身体里面长出来的话,还真是半点都看不出异常来。
崔败用余光瞥了她一会儿,不禁也有些奇怪。
“你真不怕。”
鱼初月很诚实地答道:“一开始是怕的。但我发现大师兄你似乎想要把我干掉,我的害怕便转移到了你身上。再后来发现你不杀我,我一时意兴阑珊,竟是提不起兴致去害怕这邪祟了。”
崔败:“……”
这一刻,他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女子的脑袋里可能真的养了鱼。
便见她调皮地负起手来,一边弯腰查看冰中之花,一边状似无意地对他说道:“如今,都认为这花可以通过花粉来隔空传播,我却有别的想法。”
“嗯?”崔败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只见她那双黑而亮的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冰花,口中淡淡地说道:“我看了路边植株,这几日,镇上吹的多是东南风。如果是花粉,恐怕早已蔓延到那头去了。”
事实上,花邪作祟,却始终只在镇南,并没有越过路障。
第一个出事的是独居老人,第二个是仵作,在仵作出事失火之后,邪祟在当日参与救火的官兵和邻居中爆发了。
“水。”崔败冷声道。
鱼初月点点头:“若是花粉,那第一日在场的官差那么多,不应该只有仵作一人出事。极大的可能是,必须直接接触到花体,或是通过像水这样的媒介来传播。仵作出事那一夜,失了火,众人忙于救火,混乱之中邪祟散到了井中,所以之后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出事。”
崔败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可你还是沾到了。”
她为何不怕。
鱼初月摊手:“我也没说我没沾到啊。只不过我一心向着苍生,知道了祸源,便可救到更多人的性命,欣喜令我忽略了自身安危,像我这般忧国忧民之人,必定福寿绵长……”
崔败已大步走到了前方。
留她自己在那里慢慢吹。
万年不动的唇角扬起了极其微小的弧度,他握了握剑身,衣袂带上了风。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仵作居住的院子。
取水救火的那眼井,便在五丈外的巷子尾。
“我来。”修无极拦下了崔败和鱼初月,身体浮空,一道大乘灵气加持过的净化符挑于指尖,掷向井内。
掷符之时,他已运起剑意护体,瞬移到了井口,垂头去望。
便见那泛着白光的八卦灵阵旋向井下,触到水面的刹那,尖利的‘吱吱’声响起,无数半寸长短的黑色细虫在白光的烧灼下扭曲挣扎,冒出一缕缕纯黑的焦烟。
修无极单手掐诀,令那八卦净化灵阵旋转更疾,向着井下深入。
便见那井中像是老房子失了火一般,冒出阵阵焦黑的浓烟,井水也沸腾起来。
修无极修的是剑道,对术法几乎是一窍不通,完全是凭借修为超绝在强行祛邪。
半个时辰之后,剑尊自信地笑了笑,撤去法诀,道:“解决了!易如反掌。”
这下鱼初月彻底认同了崔败的话——这位剑尊,也就只能使使剑了,脑子是真不够用。
“这几日,邪祟已然扩散,殃及整个镇南,必有多处水源也遭遇污染。此时说解决,为时尚早。况且,源头和幕后黑手都没有落网,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她道。
还有一句她没说,净化符又不能生吞,就算解决了水源问题,但已经沾染上的人,仍旧只能等死。他们怎么办?鱼初月怎么办?
像修无极这样的大剑修,并不会真正关心普通人的死活。
修无极嘴角一抽,负起一只手,道:“我自然晓得。”
胸膛刚挺起来,便看到一个十分碍眼的黑指印冒出了头,赫然就在那不可描述之处。
什么时候胸前也给那个顾妙莹点了一指头?剑尊大人竟是丝毫印象都没有。
想起那个女子步步蚕食的举动,修无极后背隐隐冒起了一丝冷汗。
借着楚楚可怜的外表,在不知不觉中便把他碰了又碰,他竟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鱼初月这一手辟谷丹,倒是将那个顾氏的小心思给全盘暴露了出来。
鱼初月……
修无极忍不住暗想,此女果真是狡诈刁顽,全然不似瑶月那般单纯无暇。即便此次她能逃过一劫,自己有意抬举她将她收到身边,那也就是做个替身罢了,与这种顽劣之人,根本就谈不上任何感情。
有了这样的心思,他望向鱼初月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霸道:“到我身边来。崔败一个元婴小辈,哪里护得住你!”
“噗哧!”鱼初月当场就笑了,“剑尊,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如今我已沾染花邪,可谓破罐子破摔,做什么危险事都不带怕的!反倒是你,时刻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防备来行啊!要说护,后续的行动中,该是我打头阵,由我来护着你们才对。”
修无极:“……”这个女子,就是凭着一张嘴叭叭叭进的天极宗吧?!
“先解决水源。”崔败拎着剑走向左边。
鱼初月自然是跟崔败走一起。
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修无极那点小心思,她瞅一眼就看得透透的,无非是想要拿她做替身罢了,还是那种别别扭扭,纠纠结结,瞧不上她,带着施舍恩宠意味的那一种。
可去他姥姥的吧!
到了下一处水井边上,鱼初月自告奋勇接过了净化符,照着崔败教给她的口诀点燃了它,将那泛白光的八卦法阵压下井口。
八卦阵沉入水下。
没动静。
她蓄足了力气,有模有样地凝了个净化诀,往井中一点:“祛!”
依旧没动静。
鱼初月丧丧回头,望向崔败:“果然不是有心就能成事的,我修为太低了,大师兄你来吧!”
崔败道:“我来也无用。”
“这么厉害的吗?!连大师兄也炸不出来?莫非幕后黑手正是藏身于此?!”鱼初月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把崔败拦在了身后。
确实,她想要他死,但绝对不是现在。
这里还有许许多多人和她一样身染邪祟,等待仙门中人查明真相,祛病救人。修无极靠不住,希望便在她和崔败的身上。万一她真有个好歹,崔败也能承她衣钵,完成她未完成的遗愿……
思路被打断。
崔败开口了。
“井里没东西,当然炸不出来。”话音未落,他已背过身,负手走向下一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鱼初月仿佛看见他的唇角向上微微勾了下。
鱼初月:“……”他居然学着她,用了个‘炸’字,难得难得。
两个人循着简易地图,又寻到了三处井口。
其中有两处已被污染了,鱼初月在崔败的指点下,成功炸了一回虫,高兴得有牙没眼。
一回头,却见他黑眸深邃,定定望着她。
鱼初月吓了一跳:“大师兄?”
“你当真不怕。”
她勾下脑袋,叹了口气:“大师兄,不瞒你说,我这条命其实是捡的,多活一日便是赚到一日。能做一些新奇的事情,感觉怎么说呢……求兔得獐?”
崔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来,神秘兮兮地说道:“若我撑不到最后,我会告诉大师兄一个攸关你生死的大秘密。”
崔败长眸微眯:“哦?我生死?”
鱼初月狡黠地笑了笑,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其实真的不是很怕死。
比起死,她有更怕的事情——怕那朵蘑菇安然无恙,怕那朵蘑菇长命百岁,怕那朵蘑菇得到机缘重塑身体,继续好端端活在这世上。
不,她绝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比起死亡更要让她痛苦一万倍!
如果在邪祟发作之前没能找到救命之法,那她就会告诉崔败,四圣之中,有一人叛了仙尊,她已将叛圣的信物扔在了崔败门前。叛圣见到信物重见天日,必定心生猜忌,宁杀错,不放过。
毕竟事情实在是太大了。
崔败唯一能取得的先机,便是那朵带着杜鹃血的蘑菇。
撕了那蘑菇,挤出蘑菇汁中的元血来,就可以获知叛圣的真正身份,好作出防范——当然这是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