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死了，小灶神不忍心告诉男孩。
男子也许是听到小男孩的声音，眼睛慢慢睁开，眼眶的眼泪一直在打转，但是怎么也落不下，嘴巴张得很开，呼出去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
“有……有财……”他用最后的力气叫了男孩的名字。
小男孩叫有财，这是男子对小男孩最为朴实的愿望，希望他衣食无忧。
很讽刺的是，这个家，一贫如洗。
小灶神回过头，看着厨房。厨房的灶台，出现了一个虚空。
那是幻影，记录着这个小家庭的一个小片段。
“父亲，我们这是做什么？”小男孩和父亲同时跪拜在一个莆垫上，灶台的一角，贴着一个褪色的画像，那是老灶神的画像，他们用来祈祷五谷丰登，来年吃饱穿暖。
“我们这是拜灶神。”男子温柔告诉小男孩，这两年，黄河上中游发大水，他们这里因为缺少水灌溉，又加上雨水少，他们几乎快饿死了。
他们本是妖，就算是在森林打牙祭，都找不到可以打牙祭的东西。
人，妖族，因为干旱，饿死，瘟疫，死了很多。
“我可以吃那个吗？”小男孩实在是饿极了，他看着灶台上唯一一块拜祭的发稿吞口水。
“混账！”男子责备道，他对着画像作了作揖，“快多磕几个头，你这是对天神的大不敬。这个是给灶神吃的。”
小男孩听父亲的话，赶紧多磕了几个头。
人和妖，总是对神灵充满了畏忌的。
虚空消失，小灶神看着灶台，灶台上面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想必，他们很久都没有开锅吃饭了。那个小发糕，还在，上面长满了绿色的霉。
他们是敬畏神明，所以把家里唯一的口粮搁置在灶神位置。
“父亲，这个，这个，是这个姐姐给我们的。”男孩子手脏脏的，但是紧紧捏着饼，眼睛亮亮的，这是是他认为可以救命的。
男子晦涩的眼睛，眨了眨，晚了！
“我掰给你吃！”男孩把饼掰了一块，塞到父亲的嘴里。
他已经不能吞了，眼睛睁得更大。
“你父亲快走了。”小灶神淡淡说道，虽然说出来，很残忍。她是一个地仙，虽然做的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事，但是能力有限。
天灾人祸，是自然发生的事情，她又能如何逆转？
小男孩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噙着眼泪:“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吃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男子看了几眼小男孩，又抬眸看了一眼小灶神，希望全部都在眼神里，孩子，他唯一的希望，就交付给她了。他是妖，在最后时刻，真身脱离身体，他对着小灶神淡淡一笑。他一眼就瞥到了小灶神胸口的那个银色的牌子上，“灶”字。
他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是灶神。
他不恨她，只恨那苍天！
“你放心，我会把孩子送到衣食无忧的地方……”这是小灶神对他的承诺，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男子终于停止了呼吸声，闭上了眸子。
“父亲！”小男孩大哭，抱着他的父亲久久不肯离开。
……
“你叫什么名字？”小灶神牵着朱有财，走在宫墙外，问他，“有财？那你姓什么？”
“我叫朱有财。”小男孩回答得很响亮。
“不错，等下别人问你，你也要这样响亮的回答，知道吗？”
朱有财点了点头，看着小灶神的眼神很坚定。
他小小年纪，不大明白，他是从小灶神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因此，自己也获得了力量。
她看起来很娇弱，但是她做事很麻利。
是她帮忙下葬了父亲，又是她帮他整理了行囊。因为她，他第一次穿上了像样的衣服。
看小男孩坚定地回答，小灶神蹲在皇宫的门口，帮他最后一次整理衣服:“来到这里，你会吃得饱，穿得暖。我给你介绍了一个师傅，他姓张，叫张翀，是皇宫的御厨。记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懂的问师傅，只要手脚勤快，少说话，不惹是非，你都会生存下去的，知道了吗？”
“那我去哪里找你？”朱有财追问她，他想长大了报恩。
“天下之大，有缘自然会再见的。”她洒脱说道，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如果在这里吃得好，过得好，还是不要见到我，为好。”
朱有财不懂，摇了摇头。
“咯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蓝色素服的长者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看到小灶神作了作揖，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连皇宫内的人都对她很恭敬。
她是什么人？朱有财皱着眉头，心生疑问。
“人，我交给你了，以后，他吃饭穿衣你负责了。”她说道。
“您放心，有我在，他定吃饱穿暖，等他长大，他想做什么，我一定给他自由。”
小灶神点了点头，满意一笑。
“那，我走了！”小灶神微微欠了欠身，不再停留。
张翀牵着朱有财的手，看着小灶神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你叫什么名字？”张翀问他。
“我叫朱有财。”朱有财回答得很响亮。
张翀捋了捋胡子，他很满意，孩子虽小，但是充满了男子气概。
“你知道，带你来的是谁吗？”
朱有财没有回答，他知道她一定不是凡人。
“她，灶神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骊妃（一）
朱有财永远记住了小灶神这个名字，他做菜有天赋，张翀也应了小灶神的承诺，在他成年以后，找了个借口，安排他出了宫。
张翀是御厨总管，要自己的徒弟离开，也是想破了脑袋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得了怪病，命不久矣。
反正都要死的人，作为内务府的管事也就没有多追问，放了朱有财离开。
其实，张翀也不想让他走，他年纪大了，也想找个依靠，他一生没有孩子，把朱有财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他纵然有天赋，领悟力极高，不过，他的心就像飘在天空中一样。
他一直以来的希望就是修仙，成为一个保护一方平安的地仙，就像小灶神一样。
修仙之旅归来是十八年之后，他和龙昆林，裴德义，在终南山打了一架不欢而散，返回到皇城时的那天，风很大，狂风卷积着乌云，午门血流成河。
“杀了那个妖妃，祸国妖民！”
“你小心点，小心赔上自己的性命，陛下已经为了她杀了很多忠义之士。”人群外，有人咬牙切齿窃窃私语，“这么下去，势必要变天。”
出了什么大事？朱有财是在外面流浪惯了，没关注皇城发生的大事，他想挤进去看看，但是被前面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这位大爷，皇宫发生什么事情了？”朱有财担心的是师傅的安危，问站在他前面的老大爷。
“哎呦。”老大爷的眼神紧紧一眯，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因为一个妃子，陛下下了召集令，为了博这个妃子一笑，多吃一口饭，请天下厨师来皇宫。”
“就因为这个妃子不吃饭？”真是荒唐，朱有财手紧紧攥着，既然扯到吃饭，那么势必和御膳房有关系，那么，肯定和师傅张翀有关系，“不好！我得赶紧去宫里！”
“小伙子，你可不能去！我听说啊，宫里的御厨都杀了一半，还不包括，宫外撕榜冲着赏金的厨师，这个午门，流淌的就是他们的鲜血。还有几个劝谏的老臣，将领都看不下去了……”老者心善，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好青年去送死，“好几个老臣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陛下把新账老账一起算，杀的杀，下的下狱……”
那就更得进宫了！朱有财心心念念张翀，是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是他把他养大的。
朱有财跑到街道口，那里，有士兵在坚守榜单，看有没有撕榜的人。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撕下了榜单，坚定对他们说:“我是厨师，带我进宫。”
虽然年轻，但是没有厨师相，风尘仆仆身后背着一柄剑，像个游侠似的。
不过，死马当做活马医，陛下的事情没有解决，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那好吧，跟我走。”
半个时辰后，朱有财跟着到了御膳房，御膳房的每个人正在战战兢兢地准备食物。
这里，一大半人，是陌生的面孔，毕竟，十八年过去了，曾经的熟人也成长了，成熟了，变得他不认识也是可能的。
“王希。”总算，朱有财认出了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
王希正在准备中午皇帝的御膳，皇帝倒是好伺候，伺候了这么多年，他已经熟知他的口味。不过，那个新进宫的骊妃娘娘就不好伺候了。
今儿个，轮到了另外一个御厨。
那个御厨一边做菜，一边落泪，好像，这是他最后一顿饭似的。的确如此，这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拿锅铲，若是这位妃子再不吃饭，那么等着他的就是闸刀一把。
那把闸刀磨刀霍霍的，要了不少人的性命。
他谁也不怪，怪的是自己的命，今天，他是抽签抽到的为骊妃准备膳食。
“有财，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你师傅，师傅说你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吗？我还以为你死了。”王希不敢置信再次见到朱有财，如果是平常见到小时候的玩伴，一定欣喜不已。但是此时，已经没有多大的心情高兴了，大家的脑袋随时要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