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这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
她总觉得脑子里蒙了一团雾，现下才真正拨云见日。
半精灵少女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但显然易见不会是好东西。”西恩问，“你一丝也没有察觉到吗？”
阿黛尔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什么时候多了丝线。就像她明明意识到自己心性变化，却仍然就这么任之发展下去，还愚蠢到做了自己从前绝对做不出来的蠢事。
而最可怕的是，在被揭破之前，她竟然还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编好了借口——尽管很蹩脚，但足够说服她自己了。
有外力在驱使着这一切。
但意识到这一点的阿黛尔又更加纠结了，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大脑在骗自己。
在她思索之间，屋外忽然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响。
这是很常见的落雨声。
但是……
阿黛尔抬起头望向窗外，面色中带着不解和心焦：“稀月之土从来不下雨的。”
-
碧翠丝缓步行走在火山群中，只是漫无目的地跋涉在烟云之下。
白色恶魔塔瑞斯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希望这位有点陌生的喜怒无常的主人，不要一时起意收他的脑袋。
碧翠丝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在神国的时候，那个小白脸跟你交代过什么？”
塔瑞斯沉默了片刻，不确信地问道：“您说的小白脸是……”
“神国现在的主人，就是那个长了一张温和无害具有欺骗性的脸的家伙，他叫……”碧翠丝戳着自己的下巴，仰起头思索着。“希尔？”
塔瑞斯无奈地纠正了主人的错误：“他叫西恩。”
“无所谓，又不是我和他谈恋爱。”碧翠丝回过头，“他跟你说什么？”
说实话，塔瑞斯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或者说这是一道送命题，他回答什么都有可能惹怒碧翠丝。
如果如实回答，碧翠丝也许会认为他背叛魔族；如果遮遮掩掩不肯说，碧翠丝也许会觉得他是神族那边的——总而言之，在主人的立场不定的情况下，塔瑞斯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时原定的计划是前往稀月之土，他并未预料到有此变节。”塔瑞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他交代我，到稀月之土时一定要在暗流之中保护好您。”
没想到伊莉莎被恶魔绑回了魔界，塔瑞斯也只能跟随回来，作为一个双面卧底守着她。
“真是个多事的家伙。”碧翠丝问道，“我以前认识他吗？”
塔瑞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白色恶魔不敢置信地望着碧翠丝，问道：“您都不记得了？”
“有的事情记得，有的事情不记得。”碧翠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渐渐变得冷厉，但也带着些许迷惑。“说说看？”
塔瑞斯不知道这是闹哪出，只能顺从主人的心意，将过去的事情大体说了。
“他是先神拜亚派来我们这边的卧底，不过那时候他还很弱，似乎除了脸以外，他没有哪里和您的心意。”塔瑞斯话语顿了顿，继续道，“他在我们之中努力攀爬着，过了很久才爬到能面见您的位置。”
碧翠丝点了点头，确实，直到现在也是这样，除了脸之外，那个家伙没有哪里合乎她的心意。不过这点不是她该操心的，毕竟喜欢那家伙的是伊莉莎，又不是她。
“然后呢？”碧翠丝问，“他接近高位，把我的消息全部透露给父神，在战中居功甚伟？”
难怪碧翠丝会这样想，这是卧底最正常的套路。
说起这个，塔瑞斯扯了扯嘴角。
他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离开魔界隐藏在神座西恩身边之后……
“那是外界的说法，其实……”塔瑞斯说道，“他全心全意投入了您的阵营，还去先神拜亚面前替您说话，然后就被打得直到战争结束都没从床上起来。”
碧翠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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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卧底·西恩：我才是碧翠丝的头号脑残粉。
开个玩笑，西恩现在已经过了脑残的年纪了……
西恩头脑派~水瓶座那种类型吧。
黑历史挺多的，多到他自己都害怕。
大雨
第63章
碧翠丝挠了挠头, 心中不禁有了疑问。
这种人为什么后来能坐上神国主人的位置, 拜亚不担心他反水吗？
塔瑞斯的话语将碧翠丝从思考之中唤回。
“就是这么一说而已, 您的故事其实很漫长，他的也是。”
碧翠丝点了点头, 问道：“我有记忆缺陷，但你们似乎并不因此惊讶？”
白色恶魔睁大了眼睛，这一个问题对他而言似乎太过尖刻, 让恶魔的红瞳里漫上层层纱雾。塔瑞斯心中泛酸, 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来。
“您……您的记忆，被始神洗去过很多次。”塔瑞斯说道，“您连这件事也忘了？您以前每次被洗去记忆, 都会把所有事都忘掉，只记得记忆被清洗时的事情……”
碧翠丝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并不感到意外。
始神拜亚手段雷霆, 他想导正一件事时，不会以讲道理的方式来沟通，而是直接动手去纠正。
而在面对他唯一的小公主时，他才有了例外, 讲过很多次道理。
但碧翠丝性格不是一般的执拗，那些道理就全部都付诸流水, 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这两个人争执的最后结果, 常常是小事情拜亚认输, 大事情被拜亚强行掰正。
这样的话, 记忆缺这少那，也算是在可理解的范围内了。
但是……
碧翠丝皱了皱眉，问道：“每一次清洗记忆过后，我都还是走上了同样的路？”
“是、是啊。”塔瑞斯对她的疑问感到有些意外，他并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他还是维持着恶魔的思考方式，他认为，碧翠丝生来就要成为他们的主人，应该是他们最敬爱的领袖，应该登顶世界。所以就算父神那个大恶棍一次一次洗掉主人的记忆，也无法阻挡主人走上正确的道路。
碧翠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刀山旁边，碧翠丝看着满地的刀剑起伏，堆积成的刀剑山巅。她呆站了一会儿，并非为那些剑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感慨，而是在想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我的剑好像在小白脸那里……那我的刀呢，我的长弓呢？”碧翠丝打开了空间，她的小仓库里空空如也，寒碜得不行。
塔瑞斯：“主人，这些东西都在神座那里。”
碧翠丝：“……”
银发少女眨了眨眼睛，无奈地当场蹲下身来，在刀山边缘开始挖武器，也算就地取材。
跟在身后的塔瑞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个主人说起话来不留情面，但行事风格却温和许多。如果是过往他所熟识的碧翠丝，现在她应该会撕开一道空间门，穿过世界去把西恩打上两顿。
硬要说的话，她其实有点像被西恩护在背后的那个小姑娘，柔软又坚韧。
想了想还被挂在火山口的同伴之后，塔瑞斯又犹豫了，心想，也只是有一点点像而已，其实还是更像碧翠丝本人。
塔瑞斯看她一副备战的姿态，问道：“您要出去吗？”
“当然要出去，但要等一会儿才行。”碧翠丝抬起头看向他，熔岩般的眼睛一如往常，却将塔瑞斯吓得退后一步。
她的双眼过于明亮，没有景物能映射到其中，而情绪也被这份光芒掩藏得很好。她不皱眉毛，嘴角不上扬，眼角也不抽搐，好好地绷住了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完全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塔瑞斯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碧翠丝甩了甩手上的泥土，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没努力多久就厌烦了，她站起身指着挖到一半的刀剑说：“过来挖。”
塔瑞斯只好听话地蹲下来，继续碧翠丝未完成的工作。
碧翠丝站起身，望向灰云缝隙之间升起的那一点橙红。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边正有人盼着她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
稀月之土。
雨点啪嗒啪嗒地打下来，声音越来越密集，最后干脆就变成了泼水的声音。从未下过雨的地方，头一遭下雨就是这样的大雨，这肯定不正常。
跪坐在地上的阿黛尔站起身，拉开树屋的门。
瓢泼大雨倾泻到附近的屋顶，又从屋顶上垂落下来，就像是流淌的瀑布。转瞬之间，地面的水已经蓄积了一层，将森林的薄霜融入雨水。
树上的果实被大雨打落，飘在水中被冲向远处。
从未见过雨的年轻精灵飞奔着离开树屋，赤着脚跳进水中，张开双臂在雨幕下转着圈。
强大的长生种不会惧怕洪水，只是这场雨过后，他们就会陷入缺乏食物的焦灼之中了。
阿黛尔捂着嘴倒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我之前一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抬起头，颤颤巍巍地看向西恩。“就算这件事失败了也没关系，我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她的目的——精灵的迁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