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箱子上刻印着繁复的纹路, 秘仪之眼在箱锁上咕噜噜地转着。他把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从神国带出来了, 以这只箱子作为封印,将其中的魔力和规则条例严丝合缝地关住。
“问清楚了,您要找的人在船上。”艾兰斯拿着两只酒杯走到船头,大概是在还在准备中的宴会场所中顺过来的。“前天还在莱拉蒙顿拯救世界, 今天就跑到荷罗亚来出海,您到底想折腾什么?”
西恩接过酒杯,将手中的箱子丢进了艾兰斯手里。
“自己看, 记得支个结界再打开。”西恩抿了一口酒,没过一会儿脸上就爬上一丝粉色。他不是易醉体质,但饮用酒水时非常容易上脸。“是命运之书。”
正在摆弄锁的妖精险些将箱子甩飞出去。
平日里喜笑颜开的不正经妖精抬起头,错愕地瞪着西恩。
“您疯了吧?”
半刻钟之后, 这位来自北海的妖精领主坐在甲板上,痛苦地抱住了头。三本书齐齐摊开在他面前, 海风吹得书页翻飞。
艾兰斯抬起头来,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您、您说这是谁的书?”
“戴蒙、凯丽雅和他们的小儿子伊索, 三人的姓氏都是塔尔雷特。”西恩放下酒杯, 拾起书本,一本一本丢进箱子里。“分别是伊莉莎的父亲、母亲和弟弟。”
艾兰斯皱着眉:“但是……”
“但是这三本书里,都没有小姑娘的踪迹。”西恩将箱子立起,秘仪之眼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箱子上的锁链。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本该是交互的。
然而在显现了人的过往的“书”上,没有任何一本书存在着“伊莉莎”这个概念,就连她自己的书也是一本无字书。
这是前所未见的情况,根本无法查找先例。
“这意味着两个可能性。”西恩说道,“第一,碧翠丝的力量改变了这些人的记忆,开辟出了仅仅在人的大脑中存在的过去。”
艾兰斯手指屈起,抵着下巴思考。
他接上了西恩的话:“第二,命运无法看见她,无法将她的存在记录成书。这有很大的可能,毕竟那种级别的灵魂,连规则都要为之让步。”
不得不说,这两者都很有可能。
鬼知道魔女的灵魂为了自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艾兰斯问道:“但从目前的状况看来,她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是谁?”
“她对自己的认知就是一个普通人类——所以不管是修改记忆还是逃避命运的视线,都是出于本能,而非居于恶意。”
艾兰斯:“如果没有恶意的话,两个可能性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西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当然不是在意伊莉莎有没有恶意。
“我让你做的事呢?”
从能同时谈十三个女朋友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北海领主艾兰斯在人际交往方面非常有经验。他擅长在任何场合和任何人攀谈,比起不喜欢与人多交流的西恩,艾兰斯更加适合贵族聚会的场合。
他能轻易地从别人口中问出各种八卦来。
“您要找的阿德莱德公爵就在船上,不过说实话,在荷罗亚这个废除了旧制的国家里,公爵的头衔什么用都没有。”艾兰斯继续道,“他之所以能被邀请,是因为阿德莱德家族除了旧贵族的头衔之外,还有着魔法师家族的深厚底蕴。”
“继续。”西恩点了点头,和他猜想的一样。
“老头子很风流,有十四个女儿和九个儿子。其中一个女儿,就是那个叫伊莉莎的小姑娘的妈妈,名字是凯丽雅·阿德莱德,嫁人之后改姓塔尔雷特了。”艾兰斯话语一顿,“当然了,风流是对外说辞。”
关于阿德莱德家族的真面目,他们其实不需要细查。
在莱拉蒙顿王国建立起来之前,他们这些非人类,在人类居住之处行迹最多的地方就是荷罗亚公国。这些知名家族没落之前的样子,他们是一清二楚的。
尤其是阿德莱德家族。
这家人的特征就是银发,祖祖辈辈都以高贵的银色为象徽。这年头遗传学是要讲究概率的,祖祖辈辈全是银发当然不会是自然现象——他们家靠人造人来繁衍,代代造人都按照一个模子来做。
“魔法师家族最为黑暗,很难想象,在魔法的时代即将过去的今天,他们还坚持如此是在图求什么。”西恩扯下了自己的白袍,找出一顶深蓝色的帽子戴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船头的甲板上走了下去。“疑点实在太多了。”
“哦豁~打扮得就像个古怪魔法师,您打算做什么?”
西恩把袖子上的银色树形徽记拆下,随手丢进海里,换了个他十分嫌弃的符文袖扣。
“当然是为了调查棺材里的魂肉骨是怎么跑丢的。”
-
圣堂的建筑相对而言很是坚固。
可惜,再如何坚固的构造,都抵不过恶魔直接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压力大。在恶魔以及击杀恶魔的守护者的双重破坏下,圣堂只有后方的一角还留着两三面未坍塌的承重墙。
“圣堂也许会留着一些药物。”阿娜蕾雅在废墟上走着,四处寻找着以前保存药物的柜子,希望别被轰成碎渣了就好。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只露出一角的铁柜。
祭司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在一旁蹲着惆怅道:“不知道是不是过期了。”
“去让神官过来挖开吧?”阿黛尔问道,“用魔法的话,我怕会损坏到柜子。”
阿娜蕾雅点了点头,说道:“去找神官……”
“我来吧。”伊莉莎挽起袖子,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下方抠住落在柜子上的石板,一块一块地掀到一边去。
阿娜蕾雅:“……”
阿黛尔:“……我以为我才是力气最大的那个?”
伊莉莎推着柜子将它翻过来,柜面上的玻璃都碎了,有些拆开过的药物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还有一些直接整瓶磕碎了。
“还有能用的吗?”
伊莉莎捡起一瓶类似于伤药的粉末,看了看瓶身背后贴着的标签,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二百年多前的药物啊……
她年纪还没有这个破瓶子大。
三个人坐在柜子边上,看着那些匪夷所思的生产日期,将还能用的药物挑了出来。
不得不说圣堂真是神奇,一个柜子里又有二百年前的药,又有现在的药,也不知道不会扔过期物品的人是怎么在一个柜子里塞下这么多药物的。
挑到最后也才几瓶而已,不过有总胜于无。
阿黛尔指着不远处被压着的箱子。
“那个是什么?”
那箱子大约有十四五个,之前应该是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的,而且重量可观,在灾难中也没有挪动多少位置。木头箱子的外观看上去很普通,但阿黛尔总有种预感,那不会是什么普通东西。
阿娜蕾雅毫不在意:“哦,赃款。”
“……”所谓的一语惊人,也就是如此了。
“抬去分了吧,地下应该还有,让神官过来收拾呗。”阿娜蕾雅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
都说莱拉蒙顿最有钱的不是富商和贵族,而是圣堂。
没想到这句话真的应验了。
伊莉莎颤抖着揭开了箱子盖。
本以为里面都是些钱币之类的东西。
没想到箱子的内容物还很丰富,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翡翠松花石荔枝冻……各类宝石应有尽有,还有一堆金瓜子和不知道具体材质,但看起来就很贵的珠子。
“……嘶。”家境只是中等偏上的伊莉莎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阿黛尔从里面拎出一根骨头,好奇道:“祭司姐姐,这是什么?”
“我想想,好像是法圣的尾指骨吧……据说作为祭品很珍贵,在黑市上挺值钱,有市无价的那种。”阿娜蕾雅随手捞起一串项链。“这个是人鱼公主蕾琦当年被魔王囚禁在高塔上,扒着栏杆哭出来的。”
伊莉莎呆住了。
这项链据说以前是保管在荷罗亚公国的第一博物馆里的,后来就被盗贼偷走了,再也没有下落。
所以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你可是个神职人员啊喂!
这、这种东西交给神国处理,真的不会被抓吗?
“这个是……”伊莉莎从里面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
她低头看着镜子,心想不会是哪位女王或者女巫用过的镜子吧?镜面模糊不清,很显然,这个镜子被制造在没有反光镜面的时代。
“真实之镜,可以照出灵魂的本质。”阿娜蕾雅走到少女背后,看着仍然模糊的镜面,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欸,坏掉了吗?”
阿娜蕾雅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镜中立刻出现了画面。
“没问题啊。”
但她再把镜子挪到伊莉莎面前时,画面完全消失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面铜镜瘫在掌心里,什么都映不出来。
阿黛尔狐疑地拿过镜子,镜中也映出了她身为半精灵,被隐藏起来的尖耳。
两人一齐移开视线,看向伊莉莎。
不是镜子有问题,是伊莉莎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