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很不起眼,从外边看没有任何佛堂该有的特点,只是间普普通通的小屋子,加之靠着偏僻角落,若非纱窗冷布透出里面的昏黄烛火,在夜里十分亮眼,使得江洲漓一下子就注意到,估摸着就难发现了。
房间里到处是佛经字画,祭有青灯佛龛,香火正燃烧着,还袅袅升烟,进门时见到的老妪盘腿坐在榻上,一边数着佛珠一边念念有词。
江洲漓和巫马定澜对视一眼,瞬间明了彼此的打算,她快速从袖兜里捏出几张朱砂符纸,在白衣公子稍显讶异的神情中,掷到了佛堂的四个角落去,再施了个咒语,这才放心的推门进入。
老妪闻声,猛地抬头看向门边,神色惊慌,待看清楚三人的容貌后,暗暗舒了口气,却又立即忧虑起他们是否是知晓了什么,才会这个时候寻来。
顿时心生不安,但也只得强忍着翻涌的思绪开口问道,“三位客人怎的还不歇下,找老身可是有事?”
“老妈妈刻真是说笑了,楼下吵吵闹闹的让人如何睡得着。”江洲漓面露微笑,在老妪看来确是比这飘雪吹风的气候还冷,不喜不怒的平和,令人胆寒。
她这般说辞,老妪如何还不知她是已经见着楼下的光景,“这也是报应!”
既无奈又失落的长叹了口气,心情也慢慢平缓下来,指了指边上的茶几椅子,“三位客人还请坐下说吧,有何疑问,老身定知无不言。”
茶几是紫檀木材质的,茶壶里已经冷掉的茶水,闻着味儿也是上好的冻顶乌龙,就单这两项物件,其费用又岂是小小的客栈盈余,能负担得起的日常用品。
还有丝绸面料的佛堂黄布、悬与壁上的名家字画、摆放书架的古董玩物……稍有眼色的人都不难看出来,是千金难办。
江洲漓缄默,顺着袍子款款入座,巫马定澜则沉着俊脸,在她右手边的上方坐下,倒是白衣公子兴致勃勃。
老妪没有注意到,只是很自然的放下佛珠,腿也放下榻来,端坐在软蒲团上,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迈而平凡的邻家老妇人,面容沧桑无光,眼眸也浑浊无神,已然沉浸到曾经的回忆中去。
“这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原来有福来曾经并非客栈,在十年前,也就是成宗皇帝天盛九年,有福来是随城有名的勾栏场所,富人权贵的销金窟,名满楼春。
老妪花名玉娘,自小被楼里的姑娘捡回来养大,及笄后接客,与平常的风尘女子无二,但对满楼春的感情极深。
那时,北漠国的新可汗答禄烈刚即位,和祈景国两国关系交恶,边境时常有小打小闹,持续了好几年的光景,还是相安无事,直到天盛七年的冬天,北漠士兵乔装成贼匪,抢夺了附近的村子,局势才越紧张起来。
军队一拨拨从南开来,要开赴随城,她们都知道是要打仗了。
玉娘那时已经年近三十岁,徐娘半老美貌不再,军爷们都不点她接客,刚开始她还曾背地里埋怨过,岂料,后来妈妈带着楼里的几位姑娘去了军营,然一去不复还。
虽然大伙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却都不敢去问要人。
玉娘有幸躲过此大难后,接手了满楼春成了老鸨。恰巧几日后,士兵们便渡河北上,她们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有寒水屏障,她们一直以为仗是打不过来的,那两年里,虽听闻北漠国屡战屡胜,但满楼春还是依旧开门做营生。然而没多久,前线就撤军到来了,接着朝廷向北漠求和,把兰籍城割让出去。
那些退回来的士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神,无需打仗了,便到满楼春里折腾姑娘,几乎每日都有姑娘死伤,怨声载道的,玉娘却还要陪着笑脸。
因着妈妈死去,她本就对这些军爷有恨,又碰上这番光景,更是恼怒不已。
忍了几日,忽然有其他客人的婆娘闹来楼里,骂楼里姑娘的时候话里话都有提到一位山里的神婆,说是灵验至极,她要打发些钱财去求神婆弄死这些狐狸精。
玉娘留心记下,果然没几日,接待那位客人的姑娘就暴毙了。
至此她也深信不疑,到处打听神婆的住处,然后带了千金去请神婆帮忙,希望神婆能帮她整治那些军爷。
神婆给她出主意,说是已经死在前线的军爷,死后无人收尸,白骨累累铺地,皆化为了孤魂野鬼,她可以施个法,把他们的鬼魂都引来客栈里来,厉鬼凶恶缠人,只要上了那些士兵的身,他们即便不死,也要落个残。
江洲漓和巫马定澜暗暗对视一眼,便听老妪继续道,“慢慢的,那些士兵得了梦魇之症,我还愉悦了好一阵,哪知此举就是引狼入室。”
厉鬼是帮着把士兵给收拾了,但他们也就此住下再也弄不走。
夜里常有客人见到鬼魂飘来飘去,没过多久就一传十十传百,再没有客人光顾了,楼里的姑娘也突然一个个离世,后来不管招多少新姑娘回来都是这样,再之后晚上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无助的又去找神婆,但神婆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有什么好办法。
所以最后不得已的把青楼改成了客栈,晚饭的时候就在客人的饭菜里加蒙汗药,让他们尽量不在半夜醒来,然后又去求了黄符,贴在每间房的周围,隔绝楼下的声音传到房里。
“那为何不关了客栈?”白衣公子疑惑。
“这是我待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舍不得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答应了恩公,要好好守着。”
恩公?
江洲漓和巫马定澜对视一眼。
第69章 乱城03
玉瑱县离随城不远, 也不是荒郊野外,所以天亮之后江洲漓和巫马定澜就告别了一路同行的商队, 自己雇了马车前往。
离开之前, 江洲漓帮忙在有福来客栈里施了法。
虽然他们都怀疑老妪口中的恩公的动机, 但到底是没有问出来身份,因为老妪自己也不知道, 每次联系都只是靠书信而已。
傍晚时分到达了随城, 这座边陲城池已经被白雪覆盖。
城门处有官兵在进行检查,神情举止凶巴巴的,进城的百姓被粗暴的推搡对待, 但谁也不敢吭声。
巫马定澜皱了皱眉头, 江洲漓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毕竟是自己待过守护过的地方,这才一年时间不到, 变化竟然大得让他吃惊。
巫马定澜察觉到江洲漓担忧的目光,偏头对她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然后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城门的官兵对坐马车前来的百姓还是挺礼貌的,他们很顺利的就进了城。
车夫常年往来两地之间, 对随城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知道两人要住店后, 便赶着马车往前走送他们去寻找客栈。
街道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细听不像是做生意的吆喝声,反倒像是地痞流氓在欺负平民百姓。
巫马定澜微微挑起车窗的帘子往外看,街道两边到处是生意红火的青楼, 根本不用楼里姑娘招呼,就有络绎不绝的人往里走,客栈则几乎都没怎么见到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是从一间酒楼的二楼传来的,楼上临街的桌子旁站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正在冲坐在桌旁吃饭的书生叫嚣。店小二唯唯诺诺的站在边上不敢开口劝阻,也没有人去报案,其他客人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人上前去阻止,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而已,神情麻木呆滞。
这还叫随城吗?整个就是一座乱城。
江洲漓见他看了许久,侧着头趴在他腿上也凑过去看,“好像不太正常呀——”
巫马定澜没有说话,到是车夫在外听见了她的感慨,低声的感慨道,“如今的随城已经不是过去的随城了,这还不是最乱的样子。”
这还不是最乱的样子?
江洲漓挑眉,都把城池治理成这样了,还是座极其重要的边境城池,难道就没人对城主感到不满,弹劾让他下台让贤给有识之士吗?
“朝廷这一年来收到的关于随城的信件,都是在说好的方面。”
巫马定澜扶着她坐回原位,意思就是随城现在是上下串通一气,把朝廷蒙在鼓里,城主不作为,指不定是因为拿了好处,睁只眼闭只眼。
因为要给青楼和赌场让地方,所以客栈基本都退到巷子里去了。
停在冷冷清清的巷子里,两边都是客栈,但几乎不见客人进出走动,甚至很多已经关门不做生意了,风幡变得破破烂烂。
巫马定澜小心的扶着江洲漓下车,替她掖好披风。
转身给了车夫银两便要走进边上的客栈,突然一阵风过,他搂着江洲漓往侧边退了两边,冲过来的人差点扑倒。
“兄弟,给点银子哥哥花花呗。”
原来是几个吊儿郎当的街头流氓围了过来。
如今随城到处都是这样游手好闲的人,附近客栈的掌柜都习惯了,只要他们还顾及同为本地人的情面不来找自己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所以知道他们专门守在客栈外面等着外地人投宿,然后借机勒索也不敢出声。
若是以往,碰到的是外地来的商人可能觉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为了息事宁人给他们一些银两就算了,但这次很不幸他们碰到的是巫马定澜和江洲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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