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身前也停着一只符鸟。
“云华刚刚修成仙身不满百年,又不擅长战斗……”
她话未说完,就被符鸟另一端的石青所打断:
是你一定要掺和,就先去中洲一趟。”
青帝目光微凝,半晌后终于颔首:“我知道了。”
殷岁晏:“我本从中洲而来,几经辗转,总算在瑶华有度中有了容身之处,现下苍生有难,不能视而不见,愿与越道友一同前往。”
朱色衣袍的史官斜靠在书案上,凤目在两位友人身上扫过,笑道:“在下委实不善战,便不陪你们走这一遭了。”顿了下,补充,“中洲局势最为复杂,魔主看似目前正在针对阆苑,但没人知晓是否是声东击西之计,他极有可能突然抽身而出,在旁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转战中洲。”
燕晷云:“仙家门派大多坐落于中部,像文贤、无为,皆有仙人坐镇。”
史官叹息:“可若是他们各自为政,不肯同心协力又当如何?”摇了摇头,“想来韩真人也有此顾虑,才会让六和道友出山。”
青帝看着友人,忽然开口:“唐道友,你是不是打算去西洲跑一趟?”
史官的表情很轻松:“放心,我就是去随便看看,能帮忙就帮,帮不上就跑,起码替七音谷把传承留下来,不会和魔物交手——你不信在下的丹青术,也得信在下的贪生怕死才对。”
在他们身边,一个穿着瑶华有度服饰的小姑娘闻言,默默瞪了史官一眼。
青帝:“那唐道友就顺便帮北洲带个队,仙门五洲,同气连枝,事已至此,瑶华有度也该派人去西洲瞧一眼。”
史官面无表情:“……我可以说不顺便吗?”
殷岁晏温和道:“唐道友交友不慎,自是只能够自认倒霉。”
史官深深叹息:“居然连殷道友你都学会笑话人了,咱们要不要找摇光道友过来,帮北洲看看风水?”
燕晷云一直望着青帝——穆自宜能看明白紫微星士目光的意思,对方是希望能跟随在帝君身侧,然而到了最后,却依旧不曾开口,万语千言,皆化作深深一拜:
“愿为帝君死守北洲。”
瑶华有度众弟子紧随其后:“愿为帝君死守北洲。”
青帝莞尔:“不必效小儿女态,我何时当真遇见性命之忧过?”又将脖子上碧绿玉牌摘了下来,放在紫微星士手中,笑道,“若是在下懒得再跑回来,自去世间逍遥,便由燕晷云继任北洲之主。”
仙君不比凡人,随时皆能动身,然而青帝刚转过身,又忽然回过头来,把随身的酒石抛给史官,眨了眨眼:“再见面时,唐道友可以反过来请我喝酒。”
唐将阑哈哈一笑,表示感谢:“在下一定仔细藏好,不会连累你被摇光念叨。”
第144章
画面并不是连续的,穆自宜和秋梦刀眼前的风景忽然从北洲移开,变成了中洲的山川湖海,他们看见冲天而起的魔物,数不清的生民化为腐肉与骷髅,风声不再是风声,而是绝望的嚎啕。
秋梦刀好奇:“这是史官的手笔?”
穆自宜从方才的情绪中脱出,想了想,回答道:“我曾听燕真人说起过,史官后来在丹青术上有所突破,甚至可以绘制眼中未见之物。”
秋梦刀继续盯着老熟人看。
穆自宜也顺利理解了发小的疑惑,补充:“瑶华有度立派时间尚短,北洲目前还没有能学会史官传承的优秀弟子。”言下之意,自然是无法提供进一步讲解,能记住上述内容,都算她平时热爱学习,连考纲以外的知识点都能熟读并背诵全文。
她依稀觉得,类似于青帝那样的修真天才,要么就是扎堆出现,要么就是一个都没有,在时代分布上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青帝与恒王目前正在停留在霍州,此地也是少族遗民与人族杂居之地,灵力清盛,风气开明,哪怕登仙宫势力最大时,也算得上一方净土,很少为皇朝监察吏所侵扰。
然而他们此刻所见的,却是一片宛如人间炼狱的残酷景象。
仿佛是夏夜里笼住灯火的轻纱,一片刀光自穹顶洒下,笼住了霍州的主城,灵光的碎屑像是过于单薄的玉片,又宛如冬末春初的河上浮冰,让下方浓郁如火焰的种种负面情绪,稍稍降了些温度。
或许是画面不够清晰的缘故,空中青帝的脸色犹如易碎的瓷器那样白,这可能是她身上唯一能看出重伤未愈的地方:“……也许登仙宫此前迟迟不来辖制霍州,并非是因为距离太远,力有不及,而是不想影响魔种的成长。”
什么样的绝望最为浓郁?自然是原本平和美好的生活在一朝间翻覆破碎。
殷岁晏:“霍州是北边的屏障,皇朝应当有人驻扎于此,”
青帝目光微凝:“我本以为此地修士至少能抵御那么一时半会,如今看来,此前只是考虑了结界强度,没顾忌到他们本身的玩忽职守。”
北地的结界由皇朝之人管控,仙门修士基本没有长相难看之人,过来接待的修士,出身于京洛许氏,应当是一位大乘期的修士,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面貌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
许姓修士笑道:“既然是越真人相问,区区也不敢隐瞒,霍州局势复杂,我等还在商议之中,不日变更得出结果。”或许是意识到面前的两位真人神色不渝,又补充了一句,“京洛早已派了皇子到此,下官虽是主官,也只能奉命行事,况且霍州一向不服皇朝号令,我等总不能白白帮忙。”
殷岁晏叹息:“尔等不去相助,何妨直接返回京洛,也不必占据着阵法枢纽之位,为霍州添乱。”他微微苦笑,“世上有这般多的魔物,人族居然还在忙着内战,北洲瑶华有度与京洛之间甚至算得上敌视,青帝都愿意过来援手,在动身之前,她甚至未曾考虑过门户之见。”
或许是被当面说得下不来台,许姓修士看了殷岁晏一眼,敛了笑意:“足下这话,合盖说得更早些,我等现下已经重铸了霍州的结界,若非殷氏血脉,无法发挥全效。”又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许氏乃殷氏的臣子,效命于君王,何过之有?越真人若是看不过眼,返驾北洲便是。”
青帝目光在许姓修士身上寸寸扫过,一字一句道:“如此说来,越某倒不好不全许真人一个忠义的名头。”
穆自宜和秋梦刀都不曾看见刀光,只瞧见许姓修士的脖子上蓦然出现了一丝冰凉的血线。
——那血刚刚流出,便失却了所有的温度。
许姓修士
颓然倒地,他身躯内的力量刚要自爆,被青帝袍袖拂过,就瞬间平息下来。
“延误战机,其罪当战。”
“……逆贼!”
对青帝做出殷氏立场上准确评价的人,是被派遣来此的殷氏皇子。
自京洛而来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少年的骄然与轻狂,一言不合,直接拔剑,毫不犹豫地跟两位大能动起了手,然而修为却虚浮异常,青帝与恒王都判断此人必然是吴后陨落后才出生的小朋友——早在殷岁晏他亲爹的大老婆掌权的年代,所有的皇子公主们不说脑子聪明,起码都被残酷的现实生活捶打出了敏锐的观察力。
画面流速变得飞快,魔物如潮,层出不穷,甚至还出现了人仙级别的大魔,这一段画面穆自宜和秋梦刀都看得模模糊糊,一方面是画卷本身只记了个大体的轮廓,另一方面则是仙人级别的战斗,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窥视的极限。
四只大魔联手围攻青帝,其中三位被陆续斩落,最后那个终于寻到间隙,用一柄魔气凝成的□□,刺穿了青帝的肩膀。
魔物力量强横无比,汹涌如惊涛,本就在强弩之末的青衣仙人,更是直接被钉到了结界的外墙上。
就在穆自宜和秋梦刀都要以为青帝已然失去气息的时候,重若雷霆却轻如鸿毛的刀光骤然亮起,然后闪瞬即逝,短暂的像一个不许旁人久视的惊艳。
伴随着刺耳的破碎声,魔物身躯变得跟焦炭一样僵硬,然后也像焦炭一样,崩裂成了粉末。
青帝收刀归鞘,她左肩被枪头刺穿的地方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连衣衫上都不见丝毫裂痕,但穆自宜隐隐望见,周围有细碎的火星不断逸出。
——为了避免精血落入人手,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咒杀,大能的血液在离开躯体后,会被他们及时烧成灰烬。
青帝必然伤的极重,才不能快速愈合。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似乎单单青帝一人斩杀的仙人境界的魔物就已经超过十位,北边的局势总算稍有缓解。
恒王建议友人先去别的地方支援,青帝刚准备答话,突然像是遭遇了痛击一般,猛地弯下腰来。
她的脸颊苍白失色,是被钉透琵琶骨时也未曾露出的痛苦神情,仿佛涂上了古墓里的白垩,若非身躯完好,穆自宜几乎要以为对方正被无形的利箭穿心而过。
“师父……”
画面陡变,史官没有将所有笔墨都放在恒王与青帝之上,而是突兀地拉远了视角,
中洲各地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失守,下山援手京洛的六和真人君洞明,因为淮阳出现了大量魔物,前往支援,然后被随同而来的殷氏弟子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