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弋开口说:“我会说。”
虽然听上去发音怪异了点,但他确实是会说人话的,女裔族有这样一种特殊能力,他们吃了什么,就能说对方的语言。
人族好像很意外他会说人话,“你竟然会说……那也听得懂?”
蛇弋:“听得懂。”
铛――那人族抬起自己的剑柄,轻敲了一下自己的面具额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们的雪山神,什么时候准备用我?”人族在地上坐了下来。
蛇弋:“还要一段时间,母亲现在这具身体还没用坏。”
人族:“你竟然这么老实回答我……蛇人,你好像忘了,我先前差点把你切成两半?”
蛇弋:“你没杀我。”
对他来说,仇恨是没有的,毕竟他们从来如此,打不过别人就被别人打死,很正常,蛇弋只记得这人族没有杀自己,他对这奇怪的人族有些好奇。
蛇弋有一张很好看的脸,流水一样的漆黑头发,冷白的皮肤和精瘦的胸膛腰身,若是个寻常男子,定然是要祸国殃民的。他趴在监牢外看那戴着鬼面的人族,长发凌乱地遮住脸和胸膛,比起怪物似乎更像个蛇妖。
就这样,蛇弋每日都过来看这个人族,会和她说些话,更多的时间是盘着蛇尾坐在那看她。戴着狰狞鬼面的人族偶尔会问他一些问题,每次都能得到回答,但蛇弋却没有问过她什么,直到某天,他又趴在栏杆外面看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人族端坐着,按照她的说法,她是在修炼。
“你叫什么?”蛇弋问了她两遍。
人族这才睁开眼睛给了她两个字:“獍胡。”
蛇弋:“为什么叫獍胡?”
獍胡见他好奇这种事,便也随意道:“因我师父捡到我时,就是在镜湖中,只是我不喜欢镜湖二字,干脆改了改,称獍胡。”
她用剑在一边的山岩上刻了獍胡二字。
蛇弋看她刻出的字,忽然伸手,把那刻着獍胡二字的岩壁扣了一块下来,抱着那块石头游走了,趴到他时常窝着的位置上看来看去,最后小心将石头藏在了一块大石缝隙里。他几乎是在关獍胡的监牢外面造了一个窝,除了觅食其余时间都在这里。
“你的肚子好像凸起了点?”獍胡有天问他。
蛇弋最喜欢她主动和自己说话,有问必答,便告诉她道:“因为过一段时间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獍胡伸出剑柄托了托脸上的面具,“……我以为你是男子?”
蛇弋:“母亲拥有神的力量,不论男女,只要母亲希望,她的子嗣们都能互相孕育孩子。”
獍胡:“那你会生出什么?也是两条尾巴的蛇?”
蛇弋语气寻常,“我的血脉来自母亲和女裔族,但母亲想要痹尸族那种更有生命力的躯体做备用身体,所以吩咐我试一试。这个孩子可能生下来会更像痹尸族。”
獍胡透过面具望着他,“你生下的孩子,也会成为雪山神的容器?”
蛇弋趴在自己修长的手臂上,微微甩动蛇尾:“除了人类的躯体,母亲能用的躯体只有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没有人族能用的时候,我们都有可能会被她使用,只不过母亲更喜欢人族躯体,那样她的力量更强大。”
他说着,忽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族或许不久之后,就要成为母亲新的容器了,一旦成为母亲的新躯体,她的身体和魂魄,都会被慢慢消耗殆尽。
蛇弋的蛇尾慢慢垂下来,不再缓缓甩动。
獍胡:“你过来一下。”
蛇弋游下大石建造的窝,来到监牢前,獍胡走过来,略有些好奇地打量他的肚子,然后伸手摸了摸。
蛇弋像是蛇一样,身体总是冰凉的,可他能感觉到獍胡的手是热的,他被摸得仿佛触了电,猛然溜到了一边,弓着腰,抱着自己的尾巴,好像受到了惊吓。
獍胡抵了抵自己的面具,声音隐约带了笑:“我当初切你的尾巴,你都没这么大反应。”
蛇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刚才,那人族的手摸过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是害怕吗?似乎不是,但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有点想游过去,靠獍胡近一点,又莫名不太好意思过去,只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抖着尾巴。
獍胡:“我上雪山之前,杀了很多……很奇怪的东西,那些也是你们生的?”
蛇弋犹犹豫豫又靠近了些,“不是,那些是原本生活在这里,一代代繁衍出来的,母亲的力量使它们能繁衍,但是各种不同的种族之间太过混乱,越生越多,很多就变得特别没用。”
母亲是不屑用那些东西的,就是对他们这些母亲的子嗣来说,那些东西也是些垃圾而已。
“但是,母亲说过,它们繁衍的越多越好,等到日后母亲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去到你们人族生活的地方,这些新生的不同种族将是我们的臣民。”
离开这里,占领更多人族的地方,是母亲的一直想要的。
獍胡并不意外,只淡淡问:“哦?你也想去人族的地方?”
蛇弋又趴到了栏杆上,目光钉在她身上,“我也想去外面看看,去更温暖一点的地方。”
蛇弋:“你住在哪里?我要去你住的地方。”
獍胡:“你说我家?我家也在山中,但比这雪山要美丽许多。青山滴翠,山花如荼。”
蛇弋:“山花……如荼?”
獍胡:“就是有许多花。雪山中我还没见过花,你离开过这里吗?”
蛇弋摇头,晃荡的黑发披在肩上:“我从出生起就在这。你说的花是怎么样的,真的很好看?”
獍胡摸出了一粒种子放在手中。种子在她手中破土发芽,抽出了一个小小枝条,绿色枝条上冒出几朵嫩黄小花苞。
漆黑面具被她往上推了推,露出下巴与红唇。微微启唇吹了一口灵气,几朵小花苞发出轻轻的啵啵声,霎时全都开放了。
柔嫩的黄色小花被她拿在手中,连空气里都有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这是迎春花,冬雪之后开的第一枝花,所以叫迎春。”
蛇弋呆呆地看着她露出的下半张脸,又愣愣地接了过那枝花,等到獍胡重新拉下面具遮住下巴,他才低下头,试着用手碰了碰嫩黄的花瓣。
他第一次见到花,第一次碰到花,第一次闻到花,从不知花是这样的的东西。
手中的花枝掉在了地上,蛇弋忽然紧张地捂住胸口,在胸口处摸索了一下。
獍胡:“嗯?你怎么了?”
蛇弋望那地上的迎春花枝一眼,“这是传说中的毒花吗?我刚拿着它,身体里感觉很奇怪,仿佛血液变得灼热了,心口处又突然缩紧,不太好受。”
獍胡:“……”
獍胡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叹息,甚至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怜悯:“不是花有毒,你只是……心动而已。”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一处雪山, 只有千千万万年不融化的雪,除了他们这样的东西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活物, 也没有任何花草。
从未离开过雪山的蛇弋,第一次见花, 就被迷了眼,或许,不是被花迷眼。
那一枝迎春很快就凋零了, 这样的花该活在青翠山中,雪里是活不下去的。
“它死了。”蛇弋拿着枯死的花枝来到獍胡面前,将枯死的花枝递给她看。
“确实死了。”獍胡道:“你还想要?”
蛇弋:“想要。”
他说这话时, 就如同孩童一般直接, 漆黑的双眼期待地望着她。
獍胡就笑道:“不如你放我出去,我给你一树花?”
蛇弋放开监牢的栏杆, 往后退了退,低下头轻轻甩着尾巴。他很想再看獍胡催开的花,但放她离开是不行的……
过了一会儿他也没说话,这时却有一只手穿过栏杆, 拂开了他垂在脸颊边的长发, 将这长发勾到耳后, 将一小枝新开的迎春勾在他耳边。
她的手碰到他的脸颊和耳朵,那种温热轻微的触感, 就像他第一次碰花。
“跟你开玩笑呢,就算你想放我离开也没有办法, 你打不开这监牢。”
蛇弋抬起头, 看见半抬起的面具下一双勾起的红唇。
獍胡说:“或许我不该让你看到花开的,这花在这里开不久, 这样短的花期,你一看见它开就要谢了,若是真心喜欢,又得不到长久,岂不是很难过。”
蛇弋不知道什么难过,也不清楚獍胡的感叹,他只感觉到柔软的花枝蹭着他的脸颊,他的胸膛里有什么在生长,剧烈地生长。
他忽然很想和这个叫獍胡的人族一起离开这里,去到迎春能生长的地方,每天都能看到花开看到她,每天都可以这样相伴――不要隔着这个栏杆。
“我……我喜欢……”他的胸膛起伏,不知不觉又匍匐在了栏杆上,眼神热烈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