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放到脸上,冰凉的触感,仿若贴着一块寒玉。
一双手根本用不上力,十根葱白的手指无力的垂着,像是个摆设。
她扶着床周,起身下床。
突然,十指猛的撞向桌角……
真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
她无力的靠着桌边坐下:从今以后,这双手要抛弃她了吗?
有细细的血丝在指尖蔓延,许是刚刚被桌角伤到的,但她却没有一丁点疼痛的感觉。
兔子将指尖放进嘴里,将那血丝舔舐干净。
野兽不都是这样的吗?
下一刻,她重重的咬了下去。
十指连心,她希望钻心的疼痛能够唤醒双手的知觉,哪怕只有一点。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兔子疯魔般的咬着自己的双手,血顺着嘴角留下来,滴在衣裙上,滴在地上……
文宁端着粥进来的时候,被兔子吓了一跳。
身上的血点如同击败蛇妖时的漫天血雨一般多。
他将兔子从地上拽起来,吼道:“你疯了吗?”
兔子恍若未觉,依旧像啃噬骨头般那样对待自己的十指。
文宁无法只得将兔子压到墙边,双手按住她的手腕:“你清醒一下,你难道要让天夷山那些以你为榜样的小妖精们看到你这样吗?”
兔子猛的抬起头,双目怒睁,瞳孔中竟然能隐约看到一团火焰。
文宁被眼前这个兔子吓了一跳:“兔子?你怎么了?”
“唔……”
兔子的脸上尽是痛苦,不住的呻吟着。
呻吟声越来越大,渐渐成了嘶吼。
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随着呜咽一声,兔子竟然扑倒了文宁。
在他颈间,最为细腻的皮肤处,用力咬了下去……
“兔子?”
文宁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流出,但也能感觉到兔子的狂躁在一点一点消失。
就像哭闹的孩子找到了妈妈,渐渐平静下去。
文宁没有推开兔子,他轻轻的拍了拍兔子的僵直的背,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曲子:
金龙飞在云上呀
凤凰落于梧桐呀
金乌照亮了大地
黑暗被葬在地狱
……
兔子渐渐睡去,文宁这才轻轻的起身将她抱回床上,帮她包扎了伤口。
文宁挥手将颈部的牙印掩了去,但也仅仅是掩了去。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此话果然不假。”
只是这伤口隐隐有火烧的感觉,以他的仙力竟然压制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兔子?亦图对你又知道多少?”
“不要……不要……”
兔子像是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浑身都在颤抖。
文宁将兔子被子裹紧:“都是梦,不要怕,我在。”只是那可怕似乎一直在延续,兔子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狂躁。
不得已,文宁决定去兔子的梦里走上一遭,看一下这个骇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或许能够就此治好兔子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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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宁设想了无数种兔子的梦境,或是面目丑陋的怪物,或是血雨纷飞的魔界。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那些可怖的场景都没有,有的只是火,漫天的火海。
他在这里寸步难行,目难辩物。
隐隐约约中,他看到一根丈长的长枪刺入火海。
火海陡然升高数丈,像是要将那长枪与这时间一同吞噬掉。
突然,火海没了。
一张温润的脸朝着文宁微笑,这笑容似乎有愈合伤口的能力。
这张脸他认识:“亦图?”
亦图穿过文宁的身子,抱起地上的兔子:“忘了吧,忘了吧……”
“你究竟让她忘了什么?”
亦图抱着昏迷的兔子渐渐远去,留下身后的习习清风……
“不好。”
眼前的场景开始涣散,文宁知道兔子的这个梦已然做到了尽头,便不敢耽搁,赶紧出了梦境。
果然,兔子正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文宁下意识的摸了摸颈部的伤口,“可感觉好些了?”
“我是不是又晕了过去?我记得我明明下了床。”兔子似乎开始接受双手没有知觉的事实,并没有多问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你正躺在地上,还记得什么吗?”
兔子摇了摇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文宁长出了一口气:“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同我说。”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
第45章 咬定青松不放口(十九)
天夷山上南面多出了一个冢:花木冢。
这是天夷山几百年来,第一次面对死亡。
那些从未经过风雨的小妖精从来不觉得死亡会是一件如此残酷的事情。
那些上一刻还飘在耳边的欢声笑语,此刻全部化归于尘土,连一具白骨都不能留下。
没有人间的繁文缛节,没有哀乐。
所有人都站在花木冢的前方,没有哭泣,没有安慰,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流光、暮鸣、凝羽、雪岚站在众人的身后,一言不发。
良久,凝羽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雪岚见状忙把凝羽背回了房间。
暮鸣怕出什么意外,也跟了过去。
蔷薇摸着背后的箭,突然转身离去。
松子拉住蔷薇的手,道:“你做什么去?”
“报仇。”
唇齿缝中挤出的两个字,是愤怒和仇恨。
与蛇妖这一战,天夷山有七个小妖精就此殒命。
松子握住蔷薇的手,嘶哑压抑的嗓音:“带上我。”
流光上前挡住二人的去路:“蛇妖此时或许已经死了,你们去哪里报仇?”
“你也说是或许,让开。”蔷薇早已听不进去任何劝。
“倘若那蛇妖未死,必是寻到了什么宝贝才得以活下来,妖力说不定更进一步。你们两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松子将流光推开,“你去抱你的美人,管我们作甚?”
“我抱什么美人?”流光拉住松子的手,“你给我说清楚了。”
“放开!”松子历声道:“我没空同你啰嗦。”
“不放!”流光也大声道:“任谁都看得出我的心思,就你看不出,你上辈子是个石头吗?”
“对,我不仅上辈子是个石头,这辈子也是个石头,你既说对我的心思大家都知道,那你倒说说你什么心思?”
松子用力想从流光的手里挣脱出来,却无奈对方握的太紧。
“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你别再缠着我,凭白惹人厌。”
流光的手一点一点放开:“原来我是被你讨厌的那一个……”
“我平生不曾讨厌过谁,你是第一个。”
松子转身随着蔷薇离开。
她与他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何必非要纠缠在一起。
小妖精们都红着眼看向流光,有人劝道:“松子姐心情不好,公子莫置气。”
流光望着松子离去的方向,恍若未觉。
“对不起,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流光木然的走到一棵树下,抬头望着遮天的树叶,双眼通红:“她说的是气话,是不是?”
“不对,她下山找蛇妖报仇了。”
猛然想起松子下山的目的后,流光顾不得自怨自艾火速赶到了兔子洞。
蛇妖的情况唯有文宁最清楚,而这几日文宁为了兔子的伤势更是足不出洞。
文宁正在兔子洞内帮兔子疗伤,见到流光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便猜到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你先去外面等我。”
兔子此时适合静养,不宜再受什么惊吓。
“你让他说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呢?”兔子睁开眼睛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流光得到兔子的允许,便道:“文宁我问你,蛇妖是死是活?”
文宁不由分说的将流光抓出洞外:“你没看到兔子的气色很不好?鬼门关走一趟,能不能让她好好养伤?”
流光压低声音道:“松子和蔷薇下山了,说要找蛇妖报仇,所以我才火急火燎的来问你,你知道担心兔子我不知道担心松子啊?”
“胡闹。”虽然文宁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怒气却并未随着声音的降低而减少半分。“她们骤然失去伙伴,心中定然极为不畅。但你应早已看惯生死,她们不懂事你为何不拦着?”
“我……”流光将袖子一甩道:“我倒是想拦啊,她们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一个个跟石头似的一样倔,你就跟我说蛇妖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倒还罢了,找不到她们也就自己回来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私自放走蛇妖?”
“蛇妖生死未知。但重要的不是蛇妖的生死,而是她跟临易在一起。临易的实力你该知道吧?”文宁眉头紧紧的皱着,“此时不是计较谁对谁错的时候,如今首要任务是去将她俩带回来,就算是绑也必须绑回来。”
“天上神仙不是讨厌妖精吗?怎么临易就同蛇妖走的这么近?”流光说罢就风一般的下山了,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要是松子有什么不测,我就兵发天界,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