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话一出,我更为不解,“既不缺钱,为何还不遗余力地抹黑我们?”
说话间,皇甫轩将案几上的陈茶泼向画卷。
少顷,被陈茶浸透的画卷上,竟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场景。
原先完整的一幅画作,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三幅画作。
第一幅画作,是我百年前被万民逼着跳落诛仙台的场景,画中的我神色寂寂,诛仙台上的“刽子手”双手合十,满面愁容,乍眼一看像是在为我祈福。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口型,分明是在诅咒着我快点死去。
第二幅画作,是年前柳苏苏魔化之际,北璃都城被万兽所侵的场景。画作上的我,被画得支离破碎,散作满天星辰。
第三幅画作,是封於凭着浩瀚的怨念,差点颠覆虚无界大陆的场景。而画作上的我,同上幅画作一般,并无实形,仅仅只是女娲石上迸发出的一丝柔光。
我怔怔地看着皇甫轩的画作,瞬间会意。
想不到,皇甫轩当真是在帮我。
“普世苍生并没有只手擎天的能力,因而,他们更容易被谣言蛊惑。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你挽回民心。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我还是希望,能以绵薄之力唤回他们的良知,让他们还你一个公道。他们不是没有爱,只是乱世之中,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他们也不知道该相信谁罢了。”
“谢谢。”我淡淡地说道,从未料到,原来皇甫轩这么会关心人。
“不必。我做不到的事,你替我做到了,也算是圆了我的帝王梦。”皇甫轩转头看着全神贯注地数着银票的花芯,低声道,“身外之物终是浮云,我只望,她能原谅我犯下的错。”
“她还无法释怀么?”我看着没心没肺数着银票的花芯,一度以为她在苏醒的那一刻,就已经选择原谅皇甫轩。
皇甫轩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那个夭折的孩子,是她心尖的一根刺。我怕她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释怀。”
往事不堪回首。
曾经的皇甫轩,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为了权利,他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于手摔花芯,活活摔死自己的亲身骨肉。
往事如烟,但业障犹在。
我沉声宽慰着皇甫轩,“时间能抚平一切创伤。”
兜兜转转数万年,花芯终究还是逃不过皇甫轩。既然逃不过,就赌上往后余生,放手去爱一场。若是一直纠结在过去的纷纷扰扰里,荒废了这大好春日,未免太可惜。
人活着,总得向前看不是。
“不数了不数了!”
花芯无数次数岔之后,抓狂地揪着头顶挂着红绸的双丫髻,气愤地将银票扔至一边。
“啊~歌儿,最好听的歌儿,芯芯可算把你盼来了。”花芯眼角往天台上一扫,一蹦三尺高,蹦蹦跳跳地朝我扑来。
然,这丫头瞄见了我边上的容忌,小嘴几近咧到鬓角,“金主,你怎么又变好看了?莫非,是金元宝的功劳。芯芯现在看你,总觉得你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铜香,好闻得紧。”
皇甫轩赶紧将花芯拎到身后,厉声警告道,“为了钱财,连命都不要了?你难道不知道东临王是什么人?”
花芯闻言,总算安分了些。
她躲在皇甫轩身后,仅冒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瞅着容忌,“歌儿很喜欢芯芯,所以金主再生气也不能打芯芯,不然歌儿会心疼。”
皇甫轩见容忌沉默不语,亦十分紧张,旋即将花芯别在腰间的拂尘交至容忌手中,“你们此次前来,是为拂尘吧?拿去,速走。别吓到芯芯。”
容忌沉眸,稍稍掂量了下拂尘,眉头微拧,“不竭神力不见了。”
我亦看向容忌手中的避世拂尘,更加肯定是华清掠走的不竭神力。
思及此,我心中亦是唏嘘不已,想不到我曾视如知音的人,终究还是反戈相向。
容忌掐指一算,沉声道,“走,去华清山。”
难道,他也学会了卜算之术?居然还像模像样地掐起了手指。
我尤为吃惊地轻触着他的手指,满脸崇拜地仰望着面如刀刻不苟言笑的他,“你算到什么了?快教教我。”
“好看吗?”容忌并未答话,转而突兀地问了我一句。
“何意?”我一度以为他在说什么暗语,双眼放光,暗自庆幸自己当真捡到了一个宝贝。
长得好看,还特别好用,最最关键的是,他竟参透了玄术,能卜算未来。
“师父说,你自小喜欢看师兄们算卦。为夫学了许久,方才的动作,可还入得了你的眼?”容忌轻声询问着我。
我狂抽着嘴角,心下腹诽着,今后一定要让容忌远离师父。若是有朝一日,容忌变成师父那般油腻腻,我怕是真的会移情别恋。
彼时的我,怎么也没料到,几日后我和容忌之间,竟发生了比阴阳相隔还要恐怖的事。
直到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才明白,不论容忌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和他长相厮守,就已经足够幸福的了。
第797章 惊现冷月
刚走出狗尾巴村,天边血红的霓虹已将玄黑色的天幕完完全全掩盖。
惨淡的月光洒满大地,荒寂的草丛在清冷月光的点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远远望去如同幽深的亡灵火焰,令人心悸。
我伫立在黑暗的边缘,紧攥着容忌的手,深怕被黑暗中的无尽深渊所吞没。
倏然间,数道火球从黢黑的天边如飞火流星般朝狗尾巴村的方向蹿来。
定睛一看,原是朱雀带着数位鸟族族长风尘仆仆而来。
“王,九州百姓突然发狂,四海鼎沸,天下大乱!”说话间,朱雀面色一片焦灼。
“凤主,眼下人心惶惶,虚无界大陆岌岌可危,百年功业将毁于一旦!”一位鸟族族长痛心疾首道。
我缓缓抬眸,看着天幕上的那轮满月,沉声说道,“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这片土地上,何时出现过圆月?百年来,虚无界大陆上只有红日东落,你们可曾见过寒塘冷月?”
众鸟族族长不明所以,着急忙慌地说道,“凤主,黎民苍生都快死绝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赏月?”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轮圆月尤为蹊跷?”
我冷睨了他们一眼,如是说道,“也许,第九关古战场并未随着圣君的湮灭而湮灭。恰恰相反,圣君一死,第九关古战场再无束缚之力。不出所料,整片虚无界大陆应该都沦为了第九关古战场。”
事实上,我亦很难相信,古战场的力量竟大到可以覆盖整片大陆。
但数百年未见的圆月,却在今时今日大放异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整片大陆均被古战场所覆盖。众所周知,玄奥莫测的古战场并非虚无界所产之物,它来自于上古鸿蒙时期的六界。因而,古战场中的黑夜,阴晴圆缺的冷月永垂天边。
众鸟族族长闻言,恍然大悟,遂心急火燎地询问着我,“凤主可有法子破解古战场迷幻之阵?”
“无法。古战场蔓延至整片大陆,想凭一己之力破解残局,无异于蚍蜉撼树。”我摇了摇头,尤为理性地说道。
此话一出,众鸟族族长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不多时,一位形容彪悍的族长阔步上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向我磕了数个响头。
我看他这架势,便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我血祭天地才甘心。
“您贵为凤主,身份血统尊贵无比。倘若您愿意以身祭天,定能破解眼下残局。万民苍生,全指望您了。”
他说得声情并茂,慷慨激昂,仿若赴死之人,并不是我,而是他一般,大义凛然。
不过,我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我。
面对同样的困境,我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容忌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鸟族族长,冷声道,“四海升平之时,有多少人因为性别全盘否定了北璃王为这山河盛世所做的努力?而今,天下大乱,你们竟无耻地将宝押在她身上。生死存亡之际,怎么不见你们将她当女人看待?”
众鸟族族长面面相觑,一时语塞,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但凡有人敢动她一下,就是在跟本王过不去。”容忌声色寂冷,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这……”鸟族族长显然十分忌惮容忌,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完整。
我冷睨着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字一句道,“你们可知何为古战场?既是战场,你们就不能将所有希望押在我身上不是?我又不是擎天柱,你们怎么能指望着我替黎民苍生扛下所有灾祸?我能做的,就是和黎民苍生一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以正压邪。”
“凤主此言差矣!凡夫俗子岂能与凤主相提并论?俗话说,能者多劳。凤主乃万神之主,一人足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又想上演百年前诛仙台上那一幕?”容忌彻底动了怒,云袍一扬,众鸟族族长纷纷毙命。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横陈一地的尸首,平心静气地询问着朱雀,“九州是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