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忌面色凝重,只微微颔首,旋即又陷入沉思之中。
无情和若雪跟随容忌多年,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她们若惨遭不测,于他而言,无异于被断了左膀右臂。
不过,最令人费解的是,万千百姓皆有退路,为何独独我和容忌身边的人毫无转圜的余地?
我脑海中闪过多种可能,也许幕后之人是丧心病狂的天弋,又或者是蛰伏暗处伺机而动的冷夜,也有可能是擅于布局谋划的封於。
只是,无论幕后之人为谁,于我而言,均十分棘手。眼下,我能做的,只有伺机而动,见招拆招。
翌日辰时末刻,吉时至。
昨夜我委实担忧清墨、清羽的安危,遂悄然坐于屋檐之上守着她们,直到西方际白,才窝在容忌怀中小憩片刻。
因而待我同容忌步入喜堂时,喜堂内已经人满为患。
父君和南辰仙倌已然坐在主位之上,谈笑风生。
“过来!”
静坐在父君身边的母皇红唇轻启,向我亲切地招了招手。
今儿个太阳打东边出来了?
我抬眸看向“慈眉善目”的母皇,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挣开了容忌横亘在我腰间的手臂,朝母皇走去。
然,我尚未行至母皇跟前,且舞已经迈着细碎的脚步盈盈朝母皇奔去。她热络地替母皇捏着肩膀,说着逗趣的段子将母皇逗得眉开眼笑。
原来,方才母皇是在和且舞招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两人,生生止住了脚步,怅然若失。
在母皇心中,且舞才是她的亲闺女吧?
尽管,母皇这缕残魄极有可能已被且舞所控,但见母皇对我这般冷漠,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我杵在原地,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明知道不该去奢望,可见到母皇招手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飞扑至她怀中,向她诉说这么些年我受过的委屈,同她分享我苦尽甘来后得之不易的幸福。
容忌阔步上前,从身后将我拥入怀中,沉声宽慰着我,“你还有我。”
“嗯。”
收回原先停驻在母皇身上的视线,眼角余光忽而瞟到一抹神秘的黑影。
“谁?!”我警觉地侧过头,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处黑色斗篷遮身的幽灵走去。
“不记得本座了么?”
他略略抬头,喉头微动,嗓音粗粝似乌鸦怪叫。
封於!
纵喜堂中人声鼎沸,丝竹交错,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须臾间打破了所有的杂音,不偏不倚地灌入我耳中。
“呵!没良心的小丫头,竟还记得本座!”
封於原先乌鸦般晦涩粗粝的嗓音转而如莹润玉珠滚落玉盘,虽似仙乐悦耳,但始终带着一丝诡谲。
他缓缓褪下遮身斗篷,原先还算清秀的脸颊上多了一道列缺印记,一寸长,自颧骨处伊始,于上扬的唇角处骤止。
“真是阴魂不散!”
我怒目而视,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向他脸颊上的列缺印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圣女,今天是族长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
“是啊是啊!圣女,吉时已至,族长马上就要牵着新嫁娘步入喜堂了,万万不能在此刻坏事啊!”
“.........”
一时间,幻境仙灵纷纷涌来,将我团团包围,生怕我不分轻重地搅黄小卓的婚事。
封於拭去嘴角的血迹,面带狞笑,“也罢。本座先去尝尝新嫁娘的味道!”
他话音刚落,身体就化作一道黑烟,朝着南鸢闺房的方向袭去。
容忌见状,亦顾不得被幻境仙灵重重包围着的我,紧跟在封於后头,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我忧心如焚,摆脱了众仙灵的禁锢之后,直接提着轩辕剑急急地往喜堂外冲去。
不巧的是,父君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一道符咒,直击我背脊处,生生定住了我的脚步。
“歌儿,你母皇染了风寒,咳症愈演愈烈,你先送她回去歇息吧!”
父君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快些上前。
我知父君用心良苦,特意给我制造了一个同母皇独处的机会。因而,即便十分担忧南鸢的安危,也不能当着众仙的面拂了父君的好意,只得硬着头皮行至母皇跟前。
“咳咳——”
母皇单手捂着心口,重咳不已。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起了咳症?
我心下颇为不满,总觉其中有诈,可父君已将母皇的手轻放在我手心之中,使得我不得不就势扶起母皇,任她将轻飘飘的身体倚靠在我肩上。
“母皇,能否坚持片刻?待他们拜完天地,我再送你回去歇息?”我轻声询问着她,委实不愿错过小卓同南鸢至关重要的一刻。
母皇闻言,眉头微蹙,气若游丝地说道,“并非母皇不愿坚持,只是我孱弱的身子骨,如同散架般浑身疼痛,若是再不回去躺着,怕是要一命归西了!”
且舞帮腔道,“堂妹,婶娘身体不比常人,受不得累的。你若不愿搀扶,我代劳便是!”
“也好。”
我寻思着,她们二人感情既如此“深厚”,不若遂了她们的意,作壁上观便是。
父君沉眸,许是觉得我不够懂事,遂以命令的语气压制着我,“歌儿,你就同舞儿一道,送清辞回去歇着吧!”
“知道了。”我瞅着父君稍显不满的脸色,不愿在小卓大喜之日坏了父君的兴致,故而规规矩矩地应着,随后与且舞一人一边,将突然间柔弱得站不起身的母皇搀扶出了喜气盈门的喜堂。
喜堂外,薄雾起。
抑扬顿挫的丝竹声透过层层雾霭,不闻半点喜色,反倒如同哀乐般如泣如诉,扰得我心神不宁。
“王妃!可算是见到你了!”
薄雾中,两道窈窕高挑的亮丽身影朝我走来。
定睛一看,竟是无情和若雪!
容忌不是下了死令,令她们二人不得在午时前擅自步入幻境么?
第640章 且舞自毁双目
待无情、若雪行至跟前,我才发觉她们身后竟还跟着清羽、清墨。
无情素来豪放,一见到我,就搭着我的肩膀嘘寒问暖。
“王后怎么又清减了?这么瘦,搂着硌得慌!王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你可长点心好好倒腾一下自个儿吧!”
我并无心思同她顽笑,一脸凝重地问道,“容忌不是让你们二人万万不得在午时之前步入幻境么?”
无情,若雪面面相觑,遂异口同声地说道,“昨夜铁手确实再三叮嘱我们,午时之前不得踏入幻境。不过今日一早,我们同时收到王后的飞鸽传书,便急急赶来赴会!”
“错了!我从未给你们传过信!”
我焦灼地将她们连拖带拽地往幻境出口方向引去,“快走!速速离开幻境,有多远走多远!”
无情略显迷茫地询问着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无情将军,想知道真相?”且舞巧笑倩兮,施施然走上前,将她柔若无骨的纤手搭在无情肩上,略带惋惜地啧啧出声。
“是你!”我挡在无情面前,将她同且舞隔开,随即冷冷地看向且舞。
且舞单手轻抚着依偎在她身侧言听计从的母皇,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非也,非也!大人做的局,我只是依照他的指令,乖乖执行罢了!”
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但却知她口中的大人正是刚刚以声东击西之计引开容忌的圣君封於。
“冤有头,债有主。你心中的恨因我一人而起,有什么招数冲我来便是,何必殃及无辜?”
且舞轻蔑言之,“真真虚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堂妹,这里没有男人,你无需装出一副伪善的样子博取好感,这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
无情性子急躁,一听且舞污言秽语辱骂于我,提着长剑朝着且舞脑门儿劈去。
且舞见状,只朝着母皇勾了勾手指,母皇便乖乖地站在她身前,欲替她挡去所有伤害。
“无情,别伤害她!”
我迅疾按着无情手中闪着寒芒的长剑,心下思忖着且舞于此时将母皇带出了喜堂,即有可能会在母皇的安危上做文章,因而我需要更加小心谨慎,省得被他人误会我对母皇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且舞冷笑道,旋即幻化出四个同她如出一辙的傀儡,伺机接近无情等四人。
刹那间,无情等人便被且舞的傀儡所制服,除却一张嘴还能说话,周身均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你抢走了我的容貌,抢走了我的哥哥,抢走了我的男人,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今天,我要从你身上一一讨回来!”且舞阴恻恻地说道,旋即将那日母皇采集容忌中脉之血所用的瓷瓶放在手中把玩。
“哦?堂姐打算如何讨要回来?”
我怒极反笑,虽知她脸皮比城墙还厚,但听她亲口说出我抢了她的一切还是觉得十分荒谬!
且舞攥紧了手中的瓷瓶,而后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掣肘着无情等四人的傀儡得令,齐齐地亮出袖中锋利的匕首。
“堂妹,睁大眼睛看好了!今儿个,我会引东临王中脉之血,并以她们四人的极阴处子之血为辅,进而将东临王改造成对我言听计从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