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流言甚嚣尘上。
左相找到素瑶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在太监宣读圣旨要废黜她太子妃之位时,她也仅仅只是瑟缩地躲在左相身后,怯懦卑微。
我坐在五师兄的坟丘之上,把玩着花颜醉赠予的赤羽链,倘若他在,兴许还能带我去鬼界走一遭,看看我那些苦命的师兄弟都去向何处。只可惜,自从三年前他和墨染尘被鬼见愁重伤之后,杳无音信,再无出现过。
二师兄坐在我边上醉意潦倒地灌着酒,“我就是不明白了,凭什么令狐容忌总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我却一直在失去。”
我侧过头看着眼眶通红的二师兄,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和往日彬彬有礼的形象大相径庭,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心疼。
“师兄,若是师父有灵,也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带着师父的希冀重整离境。”
“那小七,你会一直陪在师兄身边吗?”二师兄突然将我搂住,“我失去了太子之位,失去了母后,好不容易来到这以为能在师父的羽翼下忘却过往的烦忧。可是,师父走了,离境没了,我又变回一无所有的那个我了。”
我竟从未发觉,二师兄那么在意他的身世,只道他是因为淡泊名利才甘愿在离境苦修。沉吟片刻,我敛了所有负面情绪尽力安慰二师兄,“师兄,你还有我,还有云灭师兄。只要我们仨在,离境就永不会灭。”
“不。二师兄,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孤独而强行将小七留在身边。我们应该给小七自由,让她去追逐属于自己的人生。”六师兄眼里熠熠发光,声音坚定且透亮。
二师兄松了手,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小六说得对。”
我怅然所失,兀自回了屋,二师兄心结颇深,只愿他能早日看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拼尽全力也留不住的。
“歌儿,不知道这一纸婚约你忘了没?”令狐容忌骑着黑龙,风尘仆仆而来。
我恰巧倚在窗口,仰着头便对上他的剑眉星眸。
一纸婚约,我自是没忘。当初立下婚约,我尚且年幼,懵懵懂懂,而今,我将我一直贴身带着的一纸婚约平铺开来,和令狐容忌手上持的那份一样,十分完好,还透着薄薄的热气。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想通了自会去找你!”我颇有些惊喜,将脑袋探出窗外。
令狐容忌从黑龙身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跨进窗台。
他定定地看着我,再一次问道,“我们的一纸婚约,还作数吗?”
我……我心里也正在天人交战,矛盾得紧。
我心里自是十分喜欢他在意他,但之前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是,他是下凡历劫的仙,凡间一世于他冗长的生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我,虽然修为尚可,到底只是个凡人。几十载之后,是注定要死的。
“歌儿,你是不是后悔了?”令狐容忌捧着我的脸,眼神中满是不解和焦虑。
我摇摇头,“并不是。”
“那你是在担忧你的二位师兄?我已经命人择日重建离境,相信等离境复原,你师兄们的心结也就得解了。”
“想得倒还挺周全!只是,我记得古书中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色衰而爱弛’。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垂垂老矣,你会像现在一样在乎我么?”
令狐容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在我额前印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束已经干透的鸢尾花,在我耳边私语,“我爱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我活着一日,便爱你一日。”
我细细地看着这束鸢尾花,上头还沾染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三年风干了一切,但是我们爱的痕迹却留了下来,就像是刻在骨子里,去不掉抹不平。是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令狐容忌在离山陪了我半个月,他挽起袖子,堆砌着砖瓦和师兄们一起重建支离破碎的离境。他敞开胸怀和师兄们彻夜饮酒长谈,师兄们说着我年幼时的趣事,他认真地倾听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件关于我的事。他时常陪我坐在五师兄的坟丘之上,认真记下了我的生辰,说从今往后,我的生辰他替五师兄来守护。
而绿莺,也辗转醒了几次。每次一醒,就吵嚷着要见黑龙。黑龙随令狐容忌,孤傲冷淡,但闷骚的紧。绿莺在昏睡中,他会独自一龙在仙泉边闷闷不乐。绿莺缠着他时,他又表现得十分嫌弃,可转身大大的龙嘴就咧到了耳际。
这短短的半个月,大概是离幸福最近的时候了吧!当我披上嫁衣,靠着令狐容忌乘龙离去时,我如是想着。
我回首向二师兄、六师兄招手。六师兄眼里闪着晶莹,二师兄却用腹语朝我传声,“小心令狐容忌。他和素瑶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我困惑地看着他,他却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并没找到切实的证据。
令狐容忌和素瑶?我想起坤宁宫密室中素瑶所说,照她的意思来,令狐容忌分明就是默许了她屠山的行为。看来,下次回离境,我有必要仔仔细细询问二师兄,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第41章 素瑶挡路
皇城之内,张灯结彩。
百姓们仰头为我和令狐容忌欢呼,黑龙也放慢了速度以便我和容忌接受皇城百姓的祝福。护城河畔最为繁华的路段,湮没在一片祝福中,其乐融融,这还是我所熟悉的天朝?
“在天朝百姓眼中,你一直是闻风丧胆的冷面殿下呀!他们何时这般爱戴你?”我不甚困惑,毕竟久居深山,对外头的世界也仅仅只有片面的了解。
令狐容忌看向地上欢欣鼓舞的百姓,眉心舒展,“大概是从爱上你之后,我才想着要为天朝百姓做些实事,因为我不想你跟着我,被万民辱骂。”
我以为他会说自己是天朝太子,肩上本就担负着这些责任,没料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黑龙偏着脑袋,补充道,“殿下心系苍生,为救百姓屡次以身涉险,正可谓是以命相搏才换来的万民景仰。”
“竟有这么凶险?”我的心也因黑龙一番话收紧,这三年我不知道他的任何动向,原以为他如以往一般顺遂不曾想,他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
令狐容忌搂着我的腰,将下巴搁在我肩上,朝着我的脸颊吹着气儿,“都过去了。”
黑龙一说起令狐容忌这些年的经历,倒是有些滔滔不绝。
他两眼发光,侧着头讲得眉飞色舞。
“三年前那场连下几个月的暴雨,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殿下为救数十个被困山腰的道士,顶着暴雨硬是从半山腰将他们平安带回,自己却因在洪水中浸泡过久,患了疟疾命悬一线。”
……
黑龙喋喋不休地讲着,我却愈发愧疚。三年前的洪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我便是那个罪魁祸首。倘若我没有意志消沉那几个月,那些无辜的生灵也不会枉死,令狐容忌也不会平白无故惨遭横祸。
“容忌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人群中忽而传出十分突兀的咆哮声,我和容忌不约而同往下望去。人群中,神情恍惚的素瑶如随波浮萍,被四处挤兑,但她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始终紧锁着令狐容忌。
我微微皱眉,并不希望自己的大好日子被她破坏。但天不遂人愿,一阵无名妖风朝着我和令狐容忌肆虐而来。尽管黑龙面对小小的妖风显得游刃有余,但我和令狐容忌却因为疏于防备双双坠落。
好在,令狐容忌并未松开搂抱着我的双手,我们这才平稳落地,毫发无损,仅仅是乱了衣冠。
素瑶恰巧就站在我面前,她面容憔悴苍白,但是骨子里的疯狂只增不减。
“哈哈哈哈哈,且歌,我可怜你!”
她指着我的鼻子忽而猖獗大笑。
我淡淡笑着,“可怜我什么?可怜我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可怜你同门被屠,还将仇人当夫婿!”素瑶歪着头痴痴笑着,形容疯癫。
令狐容忌脸色冷沉,一记掌风飞去,素瑶灵活躲过,拽着我的胳膊,瑟缩地藏在了我身后,“容忌哥哥,当初不是你指使的我,假扮成你的模样杀光离境道士?你不是说娶且歌,仅仅只是因为她才是真正天女,她一哭山河恸哭,你不想让黎民百姓受苦才委曲求全娶她?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过河拆桥,不要我了呢?”
我稍稍撇开自己的手,和素瑶保持了一段距离。
“令狐容忌,素瑶说的是真的?”我认真地看向令狐容忌,极力搜寻着他面上的异样。
令狐容忌再度将我拉到身后,一手掐着素瑶的脖子,冷冷开口,“无稽之谈!”
“呵!容忌哥哥,你怎么敢做不敢认?你明明是因为讨厌前太子令狐容阙,才想毁掉离境的一切。”素瑶被容忌掐着脖子涨红了脸,但仍断断续续说着,“你不是说你从始至终只想利用她,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三年里给你写的信你都装作没收到?”
素瑶提到那些我寄出去却石沉大海的信件,我的瞳孔瑟缩了一下,这一切,难道仅仅只是素瑶的信口胡诌?
“信在哪?”我将手搭在令狐容忌的手上,企图掰开他紧扣着素瑶脖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