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令狐容忌平静地看着鬼见愁将自己震成碎片,将我搂入怀中。
没有预想中的惊喜,但总算还是松了一口气。鬼见愁的血肉碎成了粉末很快消失地了无痕迹,这大概就是魂飞魄散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鬼见愁他驾驭不住体内的力量,既然魔王都被震伤,他魂飞魄散也算正常。”令狐容忌面露疲色,不过疲惫之后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放松。
正当我准备将花颜醉抬起时,魔王的秃鹰煽动着硕大的翅膀,风尘仆仆而来。
它合上翅膀,颇有些恭敬地瞅着令狐容忌,显得十分拘谨,“请问,我可以带走我的主人和这个死醉鬼吗?”
令狐容忌自小就受到众星捧月般的优待,对于他人的恭维还是十分受用。但一只成了魔的秃鹰对他如此客气,容忌还是有那么几分困惑。
“你认识我?”令狐容忌挑了挑眉,显然是对自己的前世产生了些兴趣。
秃鹰眯了眯眼,性子突然来了个急剧转变,他脖颈的羽毛根根竖起,脖子也高高地昂起,“原来你在历劫!后会有期!”
语毕,他用宽大的翅膀将花颜醉和墨染尘一并揽入怀中,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
“后会有期?”令狐容忌抿唇,一直思考着秃鹰的话。我只是保持着沉默,倘若告诉他他是月老的私生子,那么骄傲的他未必受得了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
“主人,离境出事了!”绿莺不知从何处飞来,直直钻进我的耳里,“师父…师父他…”
我即刻松了令狐容忌的手,顿下脚步,询问着绿莺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日在仙界晕厥时所做的梦魇浮上脑海,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歌儿,你怎么了?”令狐容忌不明所以,摸着我的额头,以为我染了风寒身体不适。
我一边摇头,一边御剑腾空,“我须得回去一趟,师父…师父怕是”
我实在没法子继续往下想,辞了令狐容忌一路心急火燎赶回。
待我回到离山,暮色已深。离山灯火通明,哭嚎遍地。我吸着鼻子,走进师父的禅房。六位师兄身披麻衣,神色悲痛。
我抬眼,看着莲花座上双目紧闭的师父,跪在他身前,揪着他花白的胡须,“师父,您怎么又贪睡了!坐在这一声不响,怪吓人的!”
“小七,师父已经去了…”六师兄声音哽咽,眼眶通红,无助地像个被遗弃的孩童。
“才不是!这小老头坏得很!肯定是吓唬我们,他身子骨这么硬朗,怎么会说走就走?”我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师父想来爱开玩笑,或许这次他只是为了惩戒我三天两头往外跑,才整的这出?
大师兄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揪着师父胡须的手给强行拉开,“师妹,别哭了。让师父走得安心些。”
我挣脱开大师兄的手,瘫坐到地上,又连忙抱住师父的胳膊,“师父,你倒是说话呀!只要师父醒来,小七一定乖乖的,不再闯祸,不再惹您生气。”
“小七啊,你还这么小,可惜师父不能陪你了。”师父睁开了眼睛,用他形容枯槁的手摸了摸我凌乱地不成样子的头发,“你我师徒缘浅,莫念。”
“不!师父,别走!”
我看着师父的躯体化作点点星光,化作烟尘,扑了个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跪坐在师父的莲花座下,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呵呵,你以为这就是痛彻心扉?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黑衣人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声音沙哑阴郁,犹如嗜血修罗,令人胆颤。
第32章 凯旋归来
“谁?!”我转头环顾着四周,除了和我一样被悲伤沉溺的师兄们,再也找不出其他人。这肯定不是幻觉,鬼见愁一定没有死。
师父去了,离山便是我的责任,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梦魇成为现实。
“如果你是想看我痛苦,那你成功了。”我仰着头,朝着天扯着嗓子喊道,“但是我起码拥有过幸福,不像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阴霾中,以别人的痛苦为乐。我真替你感到可悲!”
雷雨随着我的泪水倾盆而下,我甚至能感觉到鬼见愁身上阴鹜的气场,他正在揪着我的衣领,死命地掐着我的脖子。
那双手,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想要扭断我的脖子,我却毫不在意地笑了,“怎么,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了?你这只阴水沟里的臭虫!”
“我不杀你,也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鬼见愁的声音轻飘飘地钻入我的耳里,却像是一把利剑,将我这一十四年的回忆撕成了碎片,比起砸在身上生疼的雨滴更加冰冷。
他松开了我的衣领,踏着雷雨而去。我瘫坐在师父最宝贝的梧桐树下,两眼一翻,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天朝贰佰壹拾肆年最后两个月,我陷入了可怕的梦魇,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师父故去的悲伤中。梦魇中,悲伤逆流成河;梦魇外的天朝,暴雨袭城,浮尸百里。师父曾说,我是天煞孤星,惑乱江山的命格,现如今,无奈地成了事实。
三年后,大师兄飞升成仙,二师兄远走他乡,而我,终于走出阴霾。
大师兄走的那天,一袭白衣胜雪,天边祥云坠满。他说,等他得到他想要的,就会回离山找我。我紧紧攥住青云剑,将温润如玉的大师兄铭记在了心里。
二师兄走的那天,面容憔悴,苍白无力。当今圣上由于三年前的一出病,元气大伤,虽被素瑶救回,身体到底不胜从前。之余朝廷上下的事,尽数交由了皇后和左相。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即便二师兄已经将自己天朝前太子的身份忘却,依旧乐此不疲地派人暗杀二师兄。
就像我留不住胸有大志的大师兄,我一样留不住满眼寥落去意已决的二师兄。孤身坐在屋檐上,看着漫天星辰。每颗星星都幻化成令狐容忌的样子,他或喜或怒或笑或嗔,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是三年中,第一次因为想念令狐容忌而失控。
“师妹,夜里风凉。”五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将宽大的披风盖在我身上。
我连忙擦去脸上的泪,稍稍撇过头去,“可不是么!坐久了被风吹迷了眼,痛得很。”
五师兄和煦笑着,朝我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生辰快乐。”
我回眸,看着五师兄带着慈爱的笑意,鼻子一酸又是热泪盈眶。我将脑袋埋入五师兄胸膛,拥抱着这转瞬即逝的温热,“师父走后我一直陷入惴惴不安中。怕一觉醒来离山覆灭,怕两眼一闭师兄们都离我而去……”也怕令狐容忌因我再受鬼见愁的迫害。
“我原以为这三年,你因为了尘大师仙逝而悲痛不能自已,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赶回来陪伴你左右。天朝上下因你洪灾泛滥,死伤无数,我不怨你,只心疼你掉了那么多泪。你三年未回信,我也不怪你,只当你接手离境忙到没空回信。”令狐容忌骑着黑龙,在一片死寂中穿云而来。
“什么信?这三年,我并未收到你的信。”我有些欣喜,令狐容忌终于凯旋而归,又有些无措,他冷漠的脸显得那么陌生。
令狐容忌轻蔑地看着我和五师兄,兀自笑了,笑得有些凄楚,更多的是讥讽,“我心心念念的女人,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正在和她的师兄们耳鬓厮磨。”
我站起身,背后寒意料峭,三年中我写的每一封信他都没有回,我却依旧希望他早日班师回朝。却不料,人心易变,令狐容忌竟变得如此陌生。
“什么叫我和师兄们耳鬓厮磨?”我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朝他的方向砸去,砸在他坚硬的铠甲上摔得稀碎,“你走,我讨厌这样的你!”
令狐容忌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他身上残留的汤汁,“你简直不可理喻!”
“好!是我不可理喻,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不自量力以为和你共赴过生死就能矢志不渝。”我定定地看着他,终究还是说出了最不愿说的话,“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守我的离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
说完,我便和五师兄下了屋顶,关了门窗,不再管他的去向。
“为何不解释?”五师兄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我用被褥包裹着自己,躲在被窝中置气。
“他对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我解释他能信吗?三年内,我给他写了多少信,他从没回过。写到最后,我甚至担心他是不是死了收不到信,可他呢?不仅活得好好的,还顺便变了心。”
五师兄沉吟许久,低低说道,“或许,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明日,你去寻他问个清楚。倘若他真变了心,再将他忘掉也不迟。”
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渐渐静下心来,倘若他明日再来,我定要心平气和问个清楚。如若他明日不来,证明他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翌日,天蒙蒙亮。
绿莺在铜镜前奋力地编着辫子。不一会儿,绿油油的羽毛就变编排地整整齐齐。
“你在做什么?”我揉了揉眼,不敢置信平素里不修边幅的绿莺竟也会编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