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噩纪 (衣带雪)

“她和你不一样。”安琢捏紧了食指的指节，道：“她是在强迫自己无视道德负担，再继续用战争自我麻痹，从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你要是告诉我经科学研究，白婴原本是那种哭唧唧的小姑娘，老子立刻去死在我妍妍怀里。何况从她这个盘子上看，她想做的事儿可不小，我得有心理准备…”
“你觉得她想做什么？”
“大概是想效仿孔明，培养出一个幼帝，然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琢忽然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真的觉得她这样有仇必报的性格，真的只满足于当孔明吗？”
“然后我们这些沐于在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下的有为青年，现在要胡闹似的打造一个战争女王？安院长，你身为科学家的为人类社会进步的立场有点歪啊。”
荒唐，再荒唐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立场歪了，又有什么不好？

第九十七章 天妖血

“兽人残部在南部沿海割据城集结，只要守稳南都，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异动。”
“他们想牵制我们进攻西国的进度，王，我们该向西川增兵吗？”
“增，让禹都再增发二十万，同时请虞国老来坐镇南都，有他镇守，我也能安心驰援西川战局。”
“这……虞国老在王代掌玄玺时就已经引退了，能请的来吗？”
“我说能请就能请，西川战局是三军混战，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一天也不能拖。安铭去替我跑一趟吧，顺便帮我探探孔桑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好。”
银灯台添了第九次火油，白婴搁笔的时候手指都有些不正常地颤抖，按了一会儿眉心，向门外的传信使问道：“西征的队伍准备好了吗？”
“王，待日出时，便能整军待发了。”门口候着的传令使垂着眼回了一句，又道：“王要不要休息片刻？”
“也不止我一个熬夜，我去城里走走解解乏。”
“末将去叫护卫。”
“不用，城里到处都是妖族大军，不能更安全了，你借我点早饭钱就行。”
“是……啊？”
门口的传令使看着手里缩水不少的钱袋，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们这位太辅王，也没有刻意表现得勤俭节约，该吃吃该喝喝，但从掌兵到现在为止，好像真的没人考虑过她俸禄的事，毕竟谁敢给太辅王开工资？
本来按照旧例，若战胜，掌兵的贵族将领要分走六成的战利品和俘虏奴隶，但现在连太辅王都不要工资了，谁有脸来动那些让人眼馋的战利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东西犒劳给了大军以及抚恤民众。
最古怪的是，就算没利益、俸禄少，还是不停地有大小贵姓的天妖归到太辅王麾下。就拿最喜欢关起门来和老伴数金子的裴氏老将，私底下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太辅王抠门，但禹都来了一些旧姓势力想带他去投原姬氏一脉的时候，却直接让他拿着鞭子抽出了门。
——前面有座金山，你还想让老子跟你们去争那几颗小甜枣？
他们都明白，此刻自己行走于后世史家的笔尖上，随着觉醒者越来越多，更多的人都在疯狂地攀上这艘即将破海而出的方舟，风暴再乱，他们也看得到——妖族的中兴盛世要来了。
……
潘多拉的雪季和地球上一样，日出前，城中的雪道上模糊着一片淡蓝色的薄雾，白婴走上街头时，看见今日的南都城民，虽然依旧不太敢出门，街上也多了一些门前扫雪的居民，靠外围的一些地方，做烤饼和薯乳的小摊子已经零零碎碎地支了起来。
薯泥和羊奶混在一起煮，按口味洒一些岩盐或者枫糖汁，配上三张摞在一起的热乎乎的烤饼，这就是居民的日常饮食，他们如果不做活或做得少，一两天一顿就可以很耐饿，但考虑到口腹之欲和补足力气方面的因素，早食和晚食还是要保证的。
白婴的身体就像是比照自己的血肉之躯3d打印出来的产物，人类该有的都有，就是构成材料不同，各处的神经由细小的组合式电子粒连接，不止要经常接受一下热能辐射充充电，还要摄入支持生物机能运转的糖分，通过复杂的消化转化为日常活动所需要的能量。
白婴正和小摊子老板自来熟地聊着今年雪季的雪株米收成，左手边的桌面上就放下一只箱子。
“你们这两天在南都里四处蹦跶有收获没？我要不是有交代，你早被我手底下的城管抓一百遍了。”白婴嘴里还咬着吃的，说话有点含糊，喝了口薯乳才捋直了舌头，看安琢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装着红色粘稠液体的小水晶瓶，问：“这什么玩意儿？加生命的血瓶？”
从来不玩网游的安院长沉默了片刻，说道：“没有这样的东西，这是纳米机械胶，俗称‘天妖血’。”
“我知道这个！”白婴看了一眼去后面搬货的早点摊老板，压低了声音道：“天妖的成年礼上需要妖族的大巫来给他们用这种东西在身上刺上图腾，图腾越复杂，天妖的地位越高贵，长大后获得的神的赐福就越强。”
安琢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儿，严肃道：“要相信科学。”
“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新华夏，根正苗红的一代高举科学发展观大旗的青年怎么会迷信？这不等你来给我科普的么，你要不说，我还真以为它什么传说中用龙羚的血混合妖族秘药做成的魔法药呢。”
“那是这里缺乏材料时的土法仿制物，禹都藏有大量这样的纳米机械胶，是早期生物学家为了控制天妖不再‘畸形’发展而用出的一种控制手段。”这么解释着，安琢让白婴拿出一只兵符，让兵符靠近水晶瓶，不多时，水晶瓶开始发热。
白婴肉眼能看见瓶里迅速起了一层白雾，血一样的物质微微翻滚着，呈现出一种高温的状态。
“你手里的合成铀和它有排斥反应，现在天妖的刺青是用这种物质不断稀释后的产物，当然，贵族会使用相对纯度高一些的。它们互相之间有一定感应，如果你的大脑潜力足够，可以通过一些内部抑制转化来中和。”
白婴恍然：“所以历代妖帝要看大脑开发率，如果大脑开发率不够用，就会被玄玺的辐射直接烧死……所以我不被烧死的原因是因为我实际上是个机器人的体质吗？”
安琢面无表情道：“是因为我母亲的备用材料权限高。”
“老院长威武。”
“但我把它用在你身上的时候，权限锁了70％左右，考虑到下阶段斗争形势严峻，我想抽个时间给你做次手术，把总控芯片和这个纳米胶植入你的媒介体里。”
白婴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没在开玩笑，才问道：“有副作用吗？”
“会增加你患pdst的风险。”
“你有行医执照吗？”
“本期任务结束后我会补考一个。”
“你认真的？”
“很认真。”
白婴站起来就要走：“你还是老老实实拆你的塔吧，我对现状很满意。”
“如果说它能从根本上帮你巩固物理性的统治呢？”
白婴又坐了回去：“什么意思？”
“你的媒介体拥有最古老的序列代码，理论上可以按程度不同制压所有植入‘天妖血’的天妖，不过同时你要使用这个能力，按范围和对象计量，消耗是无法控制的，最严重的会直接让你睁眼就看见疗养病房。”
“这么虎？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以增强信号波长，整体拉低我们输入媒介体进来的人员门槛，比方说，现在潘多拉的门槛是需求大脑开发率在18.4％左右，你这个媒介体是信号核心，权限完全开放后，可以拉低两个百分点。”
“你给我三十根雷-管，我就同意。”
“给你开放权限还跟我讲条件？不行，最多三根。”
“三根你让我炸爆米花呢，下次那些外国佬带火箭炮进来我怎么办，二十根不能再少。”
“你放心，他们暂时不会来。”
“为什么？”
“这个月北京雾霾严重，情报人员说外资方在这潘多拉工程上有话语权的几个科学家都进医院查呼吸系统去了，就算有行动计划，也只能延后。”
白婴为外国敌人脆弱的肺点了根蜡，又问：“……那么虎的大科学家出门难道就没个保障措施吗？”
“保障了，然而他们出去开会的时候在西直门堵了小半天，最后会场都没去直奔和谐医院了。”
白婴：“……合着咱们帝都的雾霾不止能防激光武器还能曲线救国是吧？”
安琢：“所以趁他们受阻的这段时间，我们要紧抓实干，大力提高工作效率。”
白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员工们是不是都特别讨厌你？”
“嗯？”
白婴朝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给小摊子的老板结了账，站起来说道：“我也讨厌你。”
……
西川的山很美，尤其是在雪季，那雪掩苍山的苍凉之美足以让一个疯狂的诗人宁愿皓首穷经老死山峦间，也要写出一首歌颂它的奇美。
尤其是在这一片片连绵的雪色中点上两三点红梅花瓣，看似温柔的山河猛然便尖锐起来，渐渐堆积的层层浸透花汁的雪，就化作了放目所见的战场上最大的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