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聂将心同自己说过,沐春乡之所以四季如春,其实是有原因的。
不久前,上仙司命来到人间,仙杖被一女飞贼用计盗走。
听说那女贼偷走上仙的手杖后滥用仙术,改变了家乡的天理命数,导致人间其他地方旱灾涝灾频发,并引得妖魔出没。
“你……你怎么知道这是仙杖?”莫怜心虚的推开她,作势就要跑。
下一瞬,被一道翩翩身影拦住。
风橪本就受伤未愈,被莫怜这么一推,险些就摔倒了。
今睿一手扶住风橪,转瞬间就来到莫怜的面前,拦住了她。
“权杖还我——”他伸出手,声音冗长低沉。
莫怜默了默,抱紧仙杖后退了半步,反被风橪在身后握住了肩膀。
“收——!”没有片刻犹豫,今睿狠狠一收力,仙杖就顺着方向,从莫怜手中飞出,回到他手里。
莫怜身体不受控的前倾一步,稳住身体时,今睿已将仙杖隐起,来到她面前,不急不慢道:“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
“我……我只是想拯救自己的家乡。”莫怜自知理亏,百口莫辩,很快就低垂了眼,“你要罚便罚我好了,不要伤害乡里的人。”
今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挥袖间,寒冬已降至沐春乡。
一条无形的锁链在转瞬间横生于莫怜和今睿中间。
今睿侧身对着莫怜,语气冷冰冰。
“你犯下的罪,仙界自会处理。而你的家乡本该遭受天罚,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须臾,几名仙女从天而降,带走了莫怜。
今睿低眸扫了眼风橪手中的剑,走了过来,问她。
“你就是风橪。”
“我是,不知这位上仙是如何认得我的。”风橪一脸疑惑的看回去,惊讶之余,将剑护在自己怀里。
“是楼泽让我来的。”今睿想了想,又加了几句出来,“他似乎放心不下你,知我来人间的时候特意与我说了一句,让我保护你。”
风橪心下一动,一个没忍住,又问。
“那山神……风神大人他,现在身处何界?”
“神界。”今睿回她。
“那他的伤?”
“小伤而已,无碍。”
“我不需要谁的保护,上仙还是请回吧。”
“接下来,你可知自己要去向何处?”
风橪摇了摇头。
今睿闻言轻笑一瞬,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我给你指一条去路如何。”
“隐居的地方?”风橪愣了几秒,随口问了一句。
“自然不是。”今睿轻咳了两声,耐心回她,“你可还记得朝倾歌。”
第59章 无眠花(一)
“倾歌她……”听了他的话, 风橪的眼瞳忽然亮了瞬,又很快暗了下去,整个人似一具枯木, 低着头说, “她已经不在了。”
“如若我说她还活在这世上呢。”今睿看着她, 低眉挽了挽衣袖。
“这怎么可能, 我分明看见她被洪水卷进去了。”
“她同你一样,活了下来。”
“当真如此?”风橪面如死灰的脸上终于翻出一片欣喜, 她的手揪在身上,声音抖得厉害,“您知晓她如今身在何处?那我去到何处才能见到她。”
“她在花城。”今睿淡淡看着她,眼神极黯,视线落在她身上的伤口处, “你的身体如今十分虚弱,需要用无眠花血来补气血。那个落泪可至无眠花开的女子, 便是你要找的人。”
“多谢上仙——”风橪再抬起头时,已寻不到今睿踪影。
风橪独身一人,靠着晏未泱给的盘缠,半月才到了花城。
如今, 人界已万处逢春, 再无凛冽寒冬。
可到达花城后,风橪发现全城的人精神溃散,神志不清,似是游魂扫街。
无论如何, 她都无法将眼前景象与明媚春色联想起来。
“你是除妖师?”忽然间, 一道纤瘦的身影掠到风橪身边,亲昵的揽住她的肩膀。
这气息……
她是巫师。
真是罕见。
听闻巫师向来避世, 鲜少露面,就连郁洛遥亦不例外。
莫非是因郁洛遥封印了魔王焱夜、红白黑三巫将再聚首,一众巫师才得以重现人间?
若真是如此,他们想做什么。
“你也是花城的?”风橪侧眸扫了她一眼,任凭她架着自己的肩膀,环臂歪头。
“是啊。”年筱晓用指尖划过下巴,眯眼冲风橪笑了笑。
“城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风橪问道。
年筱晓抬手拍了拍风橪的肩膀,把她搂的更紧了些,冲她眨了眨眼睛,欣然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近几日,千年未开的无眠花忽然间尽数开遍,导致城中之人已五日未眠,身体衰弱。连这都不知,你从何处来的。”
无眠花开?
那不就是……
风橪思忖片刻,瞳中眸光流转,反问她。
“那你怎么没事?”
“我?”年筱晓笑着松开她,得意的拍了拍胸脯,“我怎么可能会有事。”
“哦?”风橪凛冽一笑,侧身拔剑指向她。
一念间,年筱晓风驰电掣着退后,若浮羽般踏空气而起,双臂迎风张开再收于身后,瞬间便与风橪拉开打断距离。
“没想到你这除妖师道行不高,火气倒是不小。”年筱晓活动了下筋骨,朝她笑了笑,“我又没说是这无眠花开是我搞的鬼,你急什么。我一巫师,难不成会避不开这种东西,莫要将我小看了去。”
风橪手中的剑仍指着年筱晓,她微一皱眉,问她:“让无眠花开的那个人,你可知是谁?”
“我当然知道。这花城内外,就没有我年筱晓不知晓的事情。”她得意勾唇。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风橪收了剑,快步靠近她。
年筱晓见状后退几步,伸出手阻拦她靠近。
“带你去见她自然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风橪脚步停下来。
“你需在花城里陪我几日。”
风橪一时无语看着她。
年筱晓对她的犹豫不以为然,低眸理了理衣袖:“不然你就去找,看这花城里,可还有第二个人,有心情听你说话。”
风橪闻言噤了声,转眸看向四周。
“嘶——”她轻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冷气。
年筱晓说的没有错。
如今这城中,真正清醒的人,怕是只剩她一个了。
“我答应你。”风橪再次看了回去,剑入鞘,神色略沉,“不过你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她在何处。”
“那……好吧。”年筱晓淡淡一笑,眼角微微挑起,一把匕首从她袖中滑出,她玩了两秒,握着匕首指向着一处,背对着风橪,“跟我来吧。”
风橪拢了拢领口,跟了上去。
温和的日光下,年筱晓走在风橪前面,下意识握住了自己一侧的胳膊。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家客栈。
走进一间房之后,年筱晓自然的推开了窗户,侧身站着,往下看。
风橪关上门后,跟着走到窗口处,目光直直往下抛。
落入眼帘的,是两排长长的吊唁队伍。
他们每一个都身着一身白衣,脸色憔悴惨白,眼神空洞。
中间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表情甚至吃力。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走在棺材旁,与旁人相比,他的神色精神许多,眸色也澄澈几分。
“站在棺材旁的老人家,是花城的城主。”年筱晓顺着风橪的目光看过去,忽然间开口解释道。
风橪敷衍的应了一声,没有回话。
年筱晓瞧她一眼,又笃自启唇道:“你猜猜看,今日的丧事,是为谁而办的。”
风橪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没理她。
“这你就猜不到了吧,来来来,让我告诉你——这是全城的人在给城主的儿子办丧事。”年筱晓也不管她反应如何,整个人趴在窗户边上,弯着身子探头看着窗外景色。
须臾,年筱晓够了勾唇,转头看向风橪,云淡风轻道:“喂——,一介空棺而已,怎看的走了神。”
空棺?
风橪慢慢回了神,语气平静着问她:“空棺。”
“对,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风橪移开身,转头走到床上坐下,伸手扶额。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竟然想起了聂将心。
记得那时,她曾问过聂将心一个问题。
“夜狼妖为什么百年后又出现,你就不好奇?”
“我的行动从来都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是聂将心给她的回答。
聂将心当时为何这样说,她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因无止境的好奇心,并为之付诸行动,带来的后果,很有可能自己根本就无法承担。
所以除了朝倾歌,她不会再管任何人的事了。
她要活着,见到朝倾歌。
这样也算死而无憾。
年筱晓轻哼一声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坐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风橪别开眼,将腰上的佩剑握在手里。
“那我最近几天要怎么称呼你,总不能叫你喂——吧。”
“随便你。”
忽然间,年筱晓凑近她一步,试探道:“我猜你见过龙,对不对?”
“没有。”
风橪脱了鞋,翻身躺在床的里侧,闭上了眼睛。
心中忽而悲恸起来。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一年,洪水泛滥,飞龙降世。
全村人死于非命。
这一段时间,她总感觉,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聂将心,亦或是——楼泽。
然而没有。
如今,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可她此时竟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