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月被她的回答说的一愣,很快,她听见了沉雪掉下枝头的声音。
“风橪,你看——”繁月少有的走到她身边,脸上挂上了明朗的笑容,随手一指。
风橪顺着那方向望了过去。
恍然一瞬,在她的耳畔处似有暖风抚过。
她蓦然回首,眨眼间,满山遍野皆处都是春的气息。
只因想抹掉风橪的愁容,他便为她在盛冬找来了本不存在的暖春。
眉眼所到之处,百花齐开,群鸟欲来,浮云盛载。
是山神大人。
风橪记得,自己曾同楼泽说过。
“这种事,山神大人您也能做到吗?将寒冬变成满园春色。我喜欢春天,不喜欢冬天。”
那时楼泽断然回她。
“做不到。”
而如今,他为她找来了满园春色。
“这下,你会留在这里了吧。”繁月走近风橪,下一瞬,眸光却警惕了望向别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浓密的森林里,林商轻卷云袖,清澈的眼饶有意味的盯着楼泽的背影看。
“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林商狡黠笑着,伸出摘下一叶花瓣,“能为一个人逆改所谓的命数。楼泽,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几秒过去,他背过身,看向津鸣:“我们走。”
“是,木神大人。”
第49章 诛魔台(一)
那日后, 风橪就留在楼泽的山中,衣食无忧,乐得清闲。
但这份清闲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一周过去, 名为晏未泱的白虎妖找到了她, 委托她去找另一只妖。
真是日子活得长了,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遇上。
妖来拜托除妖师办事?真是笑话。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风橪半躺在床榻之上, 咬了口果子,另一只手摆弄着短剑, 在空气中来回挥舞。
她两三口吃完果子,将果核丢进盘子里,像模像样的拽出脖子上的玉坠,问他。
“可是靠着这玉坠寻来的?”
晏未泱礼貌的站在一边,并没有半分逾越之举, 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隐面同我说, 遇上困难便可来找你。”
竟然是他。
这个千面妖,净找事。
自己当初怎么没除掉他。
实在是失策——
风橪坐直身喝了口茶,态度认真起来。
“你回去吧,我不会答应你的。”
“那我便改日再来。”晏未泱被她拒绝也不恼, 说完就要离开。
这山神殿哪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风橪见状赶忙叫住他, 目色坚决。
“不行,你别再来了,我不会接受妖的委托。再者,此处是山神居住的地方, 岂容你随意叨扰。”
“是我思虑不周。”晏未泱觉得她说的在理, 点了点头,拿出一包钱袋握在手中, “还有,这是酬金,望除妖师能够收下,替我寻她。”
“酬金?”风橪没想到晏未泱是有备而来,见了那钱袋便两眼冒光,随后想了想,还是要矜持一下。
一人一妖就这么和平共处的一炷香时间,谁也没说什么。
晏未泱看她动了心思,又道:“事成之后,酬金翻两倍。”
“要是不成呢。”风橪挑眉问他。
“按原来的酬金,你稳赚不赔。”
“成交!”
找人而已,比除妖简单得多,危险系数低,她不亏。
况且酬金在手,外出行事也可方便些。
没想到她一个除妖师比妖还要穷。
惭愧惭愧。
冲动做了决定之后,风橪终于想起来问最关键的事情。
她坐直了身体,轻盘双腿,手握成拳掩在唇前,正色道:“咳——,你要寻什么妖?是心上人?可有画像什么的,拿来给我看看。”
“她叫叶瑶星,本是魔界的公主。”晏未泱回答她。
“魔界的公主,那不就是魔?”风橪闻言轻蹙弯眉,纵身跳下床去,盯着他眼睛,“可你方才分明说了托我替你寻妖。”
风橪话音刚落,晏未泱的脸色突然间暗了下去,双手紧握在身边,表情痛苦起来。
她以为他是被戳穿后恼羞成怒,想要与她动手,便一下子警惕起来。
谁知过了片刻,晏未泱忽然间松开一口气,眼里的悲伤还是难以释怀。
“她为了能成为妖后与我在一起,跳下了诛魔台。”
“什么——”风橪脸色骤变,身体里的血液好似一瞬僵硬起来。
在神、魔两界各有两处禁地,分别就是歼神崖和诛魔台。
相传,魔跳下诛魔台后,可化妖,化人,却要放弃自己前生的一切,包括身份、地位、记忆、珍惜之人。
一朝跳下诛魔台,前尘往事不复来。
跳下诛魔台后,她的性格会变,模样会变,甚至都可能在途中魂飞魄散。
就算侥幸为妖,她怎么就能断定,晏未泱一定能找得到她。
如今风橪有些后悔了。
方才她太过武断的做下决定,这回可如何是好。
万一叶瑶星已……
那她要如何去找一个早已从这世间磨掉存在的魔界公主。
实在棘手。
相对于上古时期的鼎盛,如今魔界的地位也已大不如前,而千百年来,也只这一位公主。
谁想叶瑶星竟是位性情中人。
能跳下这诛魔台,怕她还是这千百年来第一位。
如今六界动乱,魔界唯一的公主又这般消失,想必当今的六界,不久将再迎来万年一期的滔天浩劫。
“你可有她……叶瑶星的信物?”
风橪辨别人、魔、妖、神、仙、魂,靠的是气息。
可是否就能凭一点气息找到叶瑶星,她也不得知晓。
风橪甚至无法下定论,叶瑶星是否还活着。
被她的话这么一点醒,晏未泱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布,打开后轻握着手里的东西,递交过去。
“这是她之前用过的玉簪,是我在诛魔台旁找到的。”
风橪把玉簪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两眼。
的确是魔的气息没有错。
“你把这簪子收好,我去跟山神大人辞别,我们即刻去找。”风橪把簪子还回去,话音刚落,人就跑了出去。
楼泽不在。
只有繁月守在这里,坐在树上赏着温暖阳光。
“繁月——”风橪站在树下,仰头唤她。
“风橪?”繁月从树上跳下来,拂了拂衣袖,你找山神大人的话。他现在去了木神大人那里,估计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我不找山神大人。”风橪轻轻摇了摇头,低垂眉目,甚是正经道:“我要离开了,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要走?”繁月略微讶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思来想去,只补了一句,“你不等山神大人回来了吗。”
“不等了。”风橪抬眸对上繁月的目光,凝神笑了笑,摘下了脖上的玉坠,放进繁月手心:“你替我转告山神大人,我知道他在找谁,他不是一直都想要这玉坠吗,今日我就送他了。”
说完,风橪转身便走,腰间的铜铃轻落作响。
她要走了,但没说要去哪里。
怕是不再回来了。
愣了一瞬,繁月攥住了手心里的玉坠,上前一步叫住她。
“风橪——!”
风橪脚步顿住,却没有回过身看她。
繁月指尖轻抓了下,上前追了一步,问她。
“那日在月老阁,你看见了红线另一端的名字,是不是——”
风橪眼睫颤了颤,语带犹豫:“是。”
“那你可曾知道,一个人只能许过一段姻缘,哪怕缘断了,魂散了,生生世世,也只有这一段情。”繁月将手里的玉坠抓的很紧,瞳中暖光顷刻间湮灭。
风橪没有回她。
铜铃声渐渐走远,明媚的光穿过层层叶林,落进地里。
温暖的风掠过这满山春色,乘着沁人花香,最后一次翩然摇过少女衣摆。
在风橪离开后,山上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失了颜色,一念间,迎来皑皑冬色。
一片片雪花黯然掉落,在风中悄然堆积起来。
“没错——,的确是这个方向。”风橪怀里揣着那根玉簪,跟晏未泱行走于林间小路上。
叶瑶星此行跳下诛魔台,并非会化作儿童,而是一位及笄之年的少女。
如此一来,只需问及所到之处,是否出现了外村女子便可。
风橪和晏未泱走了两天一夜,行到一处名为“沐春乡”的地方,气息断了。
“看来就是这里。”风橪将玉簪还给晏未泱,刚要踏进沐春乡,忽然间,林中传来一阵乱声。
“谁!”她回过头去,抬手半拔出腰间的佩剑,警惕的盯着陷进黄昏中的林子。
眨眼间,一道身影从高大树藤上跳出,风橪提剑上去,结结实实了接住了那人一剑。
只这一剑下来,风橪的身子就被压垮了半分。
“聂将心?”风橪眉心一抬,神色间已松懈几分。
“你倒是难得,一如既往的一点长进都没有。”聂将心利落收剑回鞘,冷眸睨着她,眉目间扬洒着轻蔑之色。
“你怎么会来这里。”风橪将剑插回腰间,问她。
“投宿。”聂将心看向她,视线下一瞬转到别处,“附近那座山是尸毒妖的老巢,我打算准备些东西,明日出发。谁想就在这里见了你。”
尸毒妖是妖族中最凶恶的一种,专吃尸体,有时也会吃人,擅练毒。
“没想到这狐妖还跟在你身边。”风橪轻笑一声岔开话题,视线随意刮过溟宋面庞,“多日不见,他气色倒是比你好了许多,怎么——,你该不会是一直在用自己的血吊他的命?”
“你想多了。”聂将心靠近她,出声询问,“你身边这位白虎妖,看着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