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没事吧。”风橪耐不住性子,低垂着头别扭的问道。
楼泽冷漠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风橪撇了撇嘴,在心中暗自腹诽道:“啧,说的好像你是人一样。”
表面上又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假装若无其事着低眸问:“山神大人您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楼泽轻轻勾唇,沉默片刻后回答,像是经历了深思熟虑。
“……”风橪薄唇微张,眸光一现。
她现在才真的是在做梦吧。
还没等风橪表达出心中此刻的震惊,只见楼泽轻笑一声,悠悠的补上一句:“你觉得可能吗?”
“……”风橪有点羞愧的用手捂了下脸,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唇,假惺惺道:“不是来见我啊,那么,再会吧,我就先走了。”
“走去哪里。”楼泽双臂交叉环于胸前,湛蓝色的衣袖在春风中柔和扬起。
他微微颔首,望见一镇的春花遍野,轻扯了下唇,没有说话。
风橪脚步一顿,心中大喜,暗自想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救人啊。”
“要从林商手中救人,你就打算这么毫无计划的去。”
风橪大惊,心脏迟疑的跳动,一脸困惑的望向面前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审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在林商手中,你分明才刚来。”
“我想知道的,我自然会知道。”楼泽低眸睥睨着她,表情如常。
“……”风橪尴尬的张开双唇,眼珠上下一转,忽然反常的捧腹大笑,笑到声音都颤了起来:“你其实就是偷听了吧。”
楼泽冷漠以对她的笑容,半晌,将话题扯了回来:“林商没有那么好对付,想要救人,我替你去便是。”
风橪当即收住了笑容,连忙摆手,一本正经道:“不用不用,你我非亲非故,实在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份上。”
“不是为了你。”楼泽冷冷打断了她的话,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风橪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十分不解的蹙眉抿唇。
楼泽侧眸瞥了眼站在一边的聂将心,浅淡收走视线:“你要寻的妖,此时正在寺庙之中,去晚了,可能就会错过。”
聂将心猛的抬眸,恍若未闻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提剑离开。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风橪向前一步,眼中窜出零星的期盼。
楼泽手臂自然下垂,慢慢握了拳,云淡风轻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当也应由我结束。”
第15章 木偶镇(四)
三年前春,金沙镇。
楼泽掩身在树上半寐半醒,模糊间,听见树下有人挥舞利剑,利刃刮着春风,嗖嗖作响,刮声刺耳。
“真吵。”楼泽浅浅开嗓,拨开几根柔软的树枝,低眸看向树下气急舞剑的女子,在她的身边,花叶树枝皆被乱剑砍断,落了一地。
“花草树木本无错,你又何苦迁怒于它们。”楼泽薄唇开合,在花叶飘渺的瞬间,从天而降。
花青皖一怔,保持着先前拿剑的样子,心乱如麻,怒声问:“你是谁?”
楼泽眼眸清澈透明,冷淡的看向她,看的花青皖心中一寒。
他的身上,溢出了与林商相似的气息。
“你也是神?”她急不可耐的问,一双浅棕色瞳眸盈润有光,像是棕色树木林中流淌出的阵阵清泉。
楼泽不答,目光清冷,反问她:“这里是林商的领地,你是他的什么人。”
花青皖烦躁收剑,呐呐自语:“随从罢了。”
“既是随从,又何故要毁了他的花草。”楼泽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右手一伸,将在风中飘起的残花收进掌心中,视线薄凉,“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靠林商神力维持的,你伤它们,便等同于伤了林商。”
“你是到底谁?”花青皖表情略微有些僵硬,忧心忡忡地问。
楼泽将手背在身后,眼神冷冽深邃:“这座山的山神。”
“这么说,你也是林商那边的。”
“敢直呼木神名讳,看来他待你不薄。”楼泽若有所思的浅睨她一眼,声音低沉清冷,“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与林商,关系并不好。”
“可你们不都是神吗?”
“神又如何,人又何妨,还不都是一样,两者之间关系亲疏好坏,已是寻常事情。”
“那么,若我说我要离开林商的话,山神大人您——,会阻拦吗?”花青皖踟蹰片刻,犹豫着问道。
“我不插手人类的事情。”楼泽面不改色的看向她,眼中毫无波澜之色。
“那么山神大人觉得,如果我不告而别的话,林商他会生气吗。”
“为何要不辞而别。”
“我怕——”
“怕林商不让你离开?”
“……嗯。”花青皖面露愁色,蔫蔫的点了点头。
“当面找他说清楚吧,林商并非是不通情理的神,与他说明事情原委,他会允许你离开的。”楼泽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留下几句毫无情绪波动的话语,缓步离开。
花青皖盯着楼泽离开的背影,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胸中起伏不定,最后没精打采的转回身,不禁发出发出一声冷抽。
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决定了,要将事情说清楚。
林商目色侃侃的打量花紫芊几眼,轻蔑的挪开视线,开口道:“津鸣。”
“在。”
“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管着。”
“是。”
津鸣将花紫芊带离了这里,不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站着。
林商用余光扫了眼已死的枯树,突然间皱眉冷哼,问道:“津鸣,这十年如一日的春色,你可还喜欢。”
“属下——不知。”津鸣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面上找不到一微一毫的喜怒哀乐。
“你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
“属下没有喜欢这种情感。”
“啊——。”林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像是涂染上一层阴霾,声音阴郁苍凉,“我竟忘了,你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听见林商的感慨,津鸣连眼睛都没有动过一下,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笔直的站立在那里。
林商转身看向窗外,刹那间,天空已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翻涌而至,用力的拍打着枯木的残叶,打落每一寸茎叶,也像在打落每一分愁绪。
他神情落寞,仰头仰天 ,应和着汹涌的雨声,声音沙哑又危险:“我留住每一个春天,十年如一日守在这里,哪怕百年千年,也想等她回来。”
津鸣面色清漠的看着他,将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住了。
说话间,林商将右臂抬起伸出窗外,指尖触及到枯树的枝头,雨水来势汹汹的打湿了他的衣袖。
顷刻间,大树繁绿如初,稚花一朵朵盛开,生机再临。
迎着满眼绿色,林商轻笑着低下头,收回手臂,声音里隐约透出自嘲的意味:“可是她不回来。”
林商握紧了双拳,眼角微弯:“只要她心存一分愿意回来找我的意念,束缚金沙镇的神咒就可以解除。但是她没有,一分也没有。”
津鸣在一旁安静的认真听他说话,但最后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听不懂。
有些因一人而产生的欢喜悲愁,注定是被辜负的。
若非如此,怎会有那么多人心怀爱念,却又一人白了首。
“啊——,这里竟然下雨了。”风橪站在门口,凝望着雨水一滴又一滴在她眼前坠落。
楼泽神态怡然,依旧如常的坐在床榻上品茶,声音清朗温柔:“这里四季春常在,下雨又有何稀奇。”
“这种事,山神大人您也能做到吗?”风橪转身看他,声音不自觉的甜软起来。
“什么事。”楼泽慵懒着抬眸,浅睨她一眼,嗓音清朗。
“就是这样的啊。”风橪抬手指了指窗外,一脸真诚道:“满园春色,你做的到吗?我喜欢春天,不喜欢冬天。”
楼泽断然摇头,低声沉吟道:“做不到。”
“哦,那好吧。”风橪抓着衣服上挂着的铃铛线晃了一晃,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垂着头若有所思道:“其实想想,春天也不太好,下雨也挺扰人的,尤其是没有伞的时候。”
“你没有伞在身边?”楼泽抬眸轻扫她一眼,将手掩在衣袖中。
“你会变出来一把伞给我吗?”风橪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眼睛灵动的眨了眨,甚是可爱。
楼泽收回视线,敛声浅道:“不会。”
风橪嘁了一声,摇着铃铛线往前走了几步,百无聊赖的转移话题:“切,山神大人整日都无事可做吗,神都像您这般闲?”
“并不是。”
“那做什么事?”风橪跳脱的转了转眼珠,凑近一步问。
“喝茶,睡觉。”楼泽拿起茶杯端详着道,漫不经心的回。
“你都不吃饭的?”风橪吃惊的张大了嘴,目光抖然。
“我不饿。”楼泽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随即将茶杯放在一旁。
“……”风橪哑然,只是看着他瞪大了双眼。须臾,脸上拼凑出半分笑容,神情自然的在楼泽身边坐下,长舒一口气感慨道:“做神仙真好。”
楼泽不语,扭过头细细的盯着她,轻哼一声,目光凉沉:“你觉得做神好。”
“只是,相对而论吧。若能选择的话,我定不会做除妖师,但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我只能除妖,我只会除妖。”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楼泽不再看她,停顿了几秒话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