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总是满身是血倒在他面前。
这是——她沉睡之前的记忆吗。
“你……”她愣怔一瞬,身体便本能的对他发起攻击,可她却反常的脚底一滑,身体当即往前歪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倒的时候,空闲的手覆上了一抹温暖,轻而易举的稳住了她的身体。
同时,牢牢的抓紧了她的手。
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指尖明明那样冰冷,自己身上的体温竟然比他的温度更低。
就像是,不曾活着一样。
一种陌生的气息慢慢被她感知,她眼瞳颤了颤,竟然无法立即将手抽出来。
要杀了他。
她目光定了定,举起由法杖转化成的匕首朝他刺去,一双眼如同被仇怨完全浸透。
为什么,她会这么恨他。
陌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然间启唇说道:“年筱晓——”
听见那道声音落下,她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撞见那双美到令人屏息凝神的眼睛。
体内血液在那时沸腾起来,刺痛她身体的每一处。
“真的是你。”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冷郁的声音却微微发颤起来。
就连那双沉默的眼瞳都跟着轻轻一动。
匕首在一瞬化为虚无。
年筱晓沉沉蹙眉,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拽的更紧了些。
他那是在……欢喜吗?
因为她的出现而心生喜悦吗。
这怎么可能。
“你究竟是谁。”猝然间,她声音沉在这片荒芜之地上,“不——杀了我吗。”
陌白闻声身影一晃,指尖突然卸了力,嗓中埋着难以言表的忧郁失落。
“我记得你。”
但你不记得我了,年筱晓。
摇夜甩开如曦,得空来到因受伤而单膝跪地的楼泽面前,垂眸低声询问。
“你要随我一同离开吗,众神之主。”
即使我不是风橪。
第107章 魔君篇(九)
楼泽泰然自若起身, 凛然应道:“在我眼中,没有风橪,亦没有摇夜, 只有你。”
就像是听见了她没说出来的后半句一般。
摇夜手中长剑低沉嗡鸣一声, 彻底安静下来。
她丛容收了剑, 背对他前行。
“繁月, 盯住他。”
摇夜来到了风徒慕曾住过的府邸,命繁月将楼泽带去地牢, 关起来。
繁月于心不忍,却也只能冷着一张脸听之任之。
安置完楼泽,繁月站在摇夜身后,沉声询问:“诅咒之神大人,你真的下诅咒了吗。”
摇夜不着痕迹的默了眼睛, 倦声道:“为何要如此问我。”
该怎么说。
说她的诅咒太过不近人情吗?
繁月周身一松,凝眸淡淡看着她:“属下不才, 只是觉得您让年筱晓与陌白反目成仇,实在是太过残忍。”
“我残忍。”她头一低,挥袖转过身去,“这诅咒虽已设下, 可如何实现, 还要看他们自身。”
“如此说来,还尚有破解之法。”繁月闻声眼眸一亮。
“万事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物,诅咒之法亦并非万能。年筱晓虽身受诅咒之力, 陌白却还是他自己。她被什么束缚, 亦会被什么解救。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那一瞬, 繁月微微一怔,一时话竟全埋在喉咙,再发不出声。
没想到,自己竟在摇夜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才会露出的神情。
风橪。
然而只留了片刻,那抹神情已消失殆尽。
她是摇夜,同时也是风橪。
她们从来都是一个人。
是自己被那深重的黑暗,迷了眼,忘了曾在她眼前重重燃烧过的光芒。
须臾过后,摇夜脸色一冷,随口问了句。
“年筱晓回来了?”
“回来了。”
“还剩两个人。”她轻声念了句,“让她们去找,再带回来见我。”
“是。”
繁月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摇夜支身进入了地牢所在的方向。
她要去找他了。
素情医馆内,缔天在初越身边帮忙煎药,一边扇动扇子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知晓要怎样成仙吗。”
她点了点头,柔声回他。
“先废妖身,再以人的躯体修炼。”
“想废了妖身,就需舍了妖心妖骨妖眼,可这三样东西都舍了,你怕是也活不成了。”
“我不怕。”她眼睛颤了颤,一颗心仍旧坚定。
人想成妖难,妖想做人更难。
初越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世间上有万千条难走的路,唯独她心里的这条路,不需要奔赴的理由,面对任何困难都不会回头。
人生短短几十载,能有几天真正活给心底热爱。
她比谁都清楚,这条路有多难走。
可哪怕一天,她想以自己喜欢的身份或者。
人有渴望和欲望,妖亦是。
就算她走不到终点,也还是要奋力一搏。
“啊,药好了。”初越晃了一会儿神,再落眸时,只顾着抬手拿药壶,全盘忘了那炙热的温度。
反应过来时,她忍痛将药壶放在一旁,翻开手心一看,皮肤已被灼撑红彤彤的。
缔天轻手将药倒出来,随手拿出冰笛搭在她手上。
“握一下看看,别握太久,冰该化了。”
被他这么一说,初越哪里还敢碰,赶紧把冰笛塞回他腰间。
“不疼了,谢谢你。”
“是吗?”他迎眸看回去,把药递到她面前,“那你可以把药端出去了。”
“哦,好。”她接了药,将一头白发掩好,几步走出去。
缔天拿出冰笛转了转,瞥见那上面浅浅的影,他眼角微微一敛,冰笛上又生了一层冰,恢复成最开始的样貌。
“若是她死了,怕是又要被三个老家伙唠叨了。”
事情变麻烦了。
冰冷的地牢内,楼泽双手双脚皆被铁链拷住,一双眉目阖着,脸上没有表情。
摇夜缓步走近他,仔细盯着他安静面庞轻声呢喃道:“睡着了吗?”
那一瞬,他缓缓抬眼,不曾看向她。
“啊,原来没有啊。”她眼睛弯起来,唇边却不带丝毫笑意。
“你下一个目标是谁。”他漠然垂首,身上血印灼目。
“这个我为何要告诉你。”她笑着凝视他,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伤口,“别误会了,此时此刻你是我的阶下囚,而非座上宾。”
猝然间,他蹙眉捉住她的手腕,一瞬抬头,将她拽向自己的身边。
摇夜下意识往后一躲,可还是迟了一步,她毫无防备的被他拉进距离,眼中的笑怔然一晃。
“你——”
楼泽淡淡看着她,眉头松了松,目光已柔和起来。
“无论遇上的是炀川、光璟、林商抑或是千离,你都再无可能全身而退了。”
摇夜嗤笑了声,别开眼不去看他。
“我去不去找他们,有什么区别吗?你在这里,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找上我的。”
“有区别。”他指尖动了动,敛了神色,“在这里,我护得住你。”
摇夜心头唐突的猛跳一下,讶然看向他,声音还是冷的:“我不需要任何保护,是生是死,我自己说了算。”
这回她果断的把手腕挣出来,反手抓住楼泽衣襟将他按在墙上。
铁链摇晃的声音铮铮作响,乱的不成样子。
她紧咬着牙,神色十分不悦。
“我再说一遍,认清你的身份,不要以为我不会动你。”
“你不会。”他一下都不反抗,十分笃定的回他。
“别混淆了风神楼泽——”她手边圈起一层黑雾,“对你心生爱慕的是那个到死都在任人宰割的风橪,不是我。”
“对我来说都一样。”
“不一样。”她冷声打断他,另一只收抽出匕首架在他白皙脖颈上,“风橪只是存在过,从今以后她都不会再出现了,摧毁整个神界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
他眼睫微垂了些,唇角无力扯了扯,眼睛黯下去后,半晌才念出几个字来。
“如此,我不拦你。”
似是乏了,摇夜轻描淡写收了匕首,背过身去道:“此刻起,你若再多说一句,这匕首会即刻划破你的喉咙。”
那匕首被她悬空托于掌心之上。
她眼角微敛,留下漠然一句。
“这是诅咒。”
繁月一直守候在外,冷冷盯着地牢入口。
而当她看见走出来后踉跄一下的摇夜,立马跑了过去扶住她。
“大人!”
摇夜只手捂住心口,唇边瞬间落开血色的花。
“啪嗒——”
繁月落眸一看,瞳眸跟着一颤。
这血……有些发黑。
“这么快就进行反噬了吗?”摇夜冷漠的笑了笑,被繁月扶着在旁处坐下,轻手拭去唇边的血迹。
莫非是——今日设下诅咒过多的缘故。
诅咒本身就是不祥之物,想要立下,必向下咒之人索取灵力。
诅咒时间越长、咒法越狠厉,便对下咒之人索取更多,一旦被索取的灵力达到危险值,就会产生反噬。
就算是摇夜也不会例外。
“大人,你这又是何苦。”
繁月心中明了,就算不对年筱晓和罗烟芷施以诅咒,对摇夜也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摇夜此举,表面上是随意下咒,却是换了一种方式让她们活了下来。
“我这样做,不单是为了她们。”她垂眸倒吸一口冷气,深深呼出来,眼里框着一抹凉意,“也是为了自己。”
诅咒之神本就是用来警醒六界的存在,一旦六界太平,她注定会被封印起来。
就如风徒慕那般。
一晃已千年。
诅咒之神虽被冠名为神,却从未被神界真的接纳。
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摇夜又怎会不知道。
不管神界有什么打算,她都不会让他们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