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秋兰招了。”白衡齐没有顾虑,直接出现。夕霜视线下垂,见到他右手五指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修灵者审人若是见血,多半是用了大刑。不但是灵力,还有身体,双重遭受打击,没多少人能够扛得住。
“哪家派来的?”甘望梅坐直了身体,冷静问道。
“据她说是万家,我也相信是万家。天秀镇上的事儿,我查了七八,基本指向万家。家主,我们要有个权衡之计才行。”白衡齐虽然语调冷静,怒色犹在,这个秋兰潜伏了十年而没有被发现。第一次出手,就是针对夕霜,要不是夕霜身边还有个韩遂,怕是已经遭了她的毒手。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全部用在了审问秋兰的时候。
“万家吗,很好。他们爱养虫,我早觉得恶心。”甘望梅的表情,和在下川时出现的那个幻像一模一样,“好生修灵,养什么宠物,旁门左道不会长久。”
甘望梅应该是下定决心出手:“衡齐,尽快把那些可恶的虫子清理干净,要彻底。我想看看万家,没了虫子,还怎么神气的起来。”
白衡齐领命立刻转身离开,果断干脆。甘望梅眯着眼看他背影,忽而转头问夕霜:“你还在为他骗你而记仇?”
“没仇没恨。”夕霜说的是实话,她对白衡齐除了敬而远之,没有其他的想法。
甘望梅低头轻笑,分明又多看了韩遂一眼:“你倒是比你母亲要清醒点。”
“我不喜欢有人说我娘亲的不是,不管是谁。”夕霜不喜她的模样,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和韩遂有什么,甘望梅绝对不会是因为她能找到合适的人而欢喜,她心里只有利益权衡。
“家主,尸体处理好了。”甘樱月没敢直接进来,站在门口扬声道。
甘望梅方才抬起头来:“死因查明了没有?”
“身上没有致命伤口,但是鲜血骨髓脑浆一概不见,被什么给吸食了。”甘樱月明显有些不适,停顿了三次才勉强说完。
连旁听的夕霜都觉得胸口翻腾,忍住没往外吐。
甘望梅沉吟片刻后道:“人是死在甘家,很快会有人来认领,还有闹事。尸体收敛干净,不要留下什么把柄,我稍后过来。”
甘樱月应声后,按照叮嘱行事。很快又有看护院门的人来回话,说院门口来了几拨人,气势汹汹要见家主。
“我刚说完,人就到了,时间掐得真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甘望梅起身,步伐纹丝不乱,走到门口才回身询问夕霜。
“我不姓甘,所以就不去看了。”夕霜直接给回绝了。
甘望梅没有动气,似有若无的笑了笑,低不可闻说了几个字。夕霜居然还听见了,她说的是长不大,分明是对自己的点评。
韩遂与夕霜一比,更是外人的外人,甘家这一大个烂摊子,根本是无从插手,他也无心插手。只是他目光锁定甘望梅的走姿,等左右无人才问道:“她身体很不好。”
“每天要应付这些尔虞我诈的东西,身体好不起来的。你没听邱家说的,那些人没日没夜都在咒她,说她霸占着离驭圃的资源,飞扬跋扈,不可理喻。”夕霜在天秀镇的时候,听过很多个关于甘望梅的传言,每一句是好话。
“她若是倒了,甘家这些人怎么办?”韩遂的眼界宽,考虑得更长远,“你见着甘家里里外外上百口人,若是主心骨倒了,覆巢之下岂有安卵,她是在保全。”
夕霜不再出声,低头不语。韩遂走到她身前,虽然她嘴上不说,态度全从肢体语言上表示出来:“我说这些话,你不爱听,可你也知道是事实。人在其位,身不由己。”
“那也不是她排挤我娘亲的借口,若非她容不下我和娘亲,娘亲就不会蜗居在天秀镇,更不会红颜薄命,早早过世。我可以不恨白衡齐,却不能不恨她!”夕霜双手握成拳头,眸中似乎要喷出怒火来。
韩遂抬手,宽大的掌心,把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给盖住了。
夕霜眼前一黑,凌乱急促的呼吸却渐渐平缓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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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不是人
“我不是要和你生气,只是不想听你,为她开脱,为她解释。事实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娘若是没有离开离驭圃,一定比她活得好。”夕霜语声渐带哽咽。
韩遂始终没有把手放下,那黑暗,仿佛成了一层保护罩,把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让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韩遂手心温柔濡湿,他知道夕霜哭了,有些眼泪,不用掩饰,流下来,才会更好。
“我没有要替她解释,更不用开脱,甘家家主的霸道,我看在眼里,不会错。可是你看,院门外那些人,说死就死了,谁下的黑手,目的呢?你很清楚的,为了权势。”韩遂不由也叹了口气,“我在外游历百年,便是不愿意掺合到这些事情之中,我看那大江大河,看那山山水水,心中欢喜。没想到兜兜转转一个圈子,又回到人世间,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越发变本加厉的黑暗。”
韩遂抽离了手,不等夕霜睁开眼,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外拉扯:“走,去看看外面那些死人,还有那些要讨个说法的人。”
“我不要去看,我不要去看!”夕霜挣了两下,哪里比得过他的力气,“我不喜欢看死人!”
“那就去看看活人的嘴脸。”韩遂一直把夕霜拖出屋子几十步,才压低声音道,“甘家家主的房中,还有其他的存在,始终在偷窥,在偷听。”
夕霜半张的嘴,合不起来:“你说屋中有人,我没看见。”
“我没说是人,而且,我也没看见。”韩遂的话,让夕霜一个激灵,“我不知那是什么,但是我全身不适,所以不愿意留下。”
“甘望梅不是不喜欢养那些宠物,灵物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屋子里怎么会有其他的?”夕霜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连韩遂都看不见的,那会是什么?
“不必细想。有些东西,越想只会让你越不舒服。”韩遂揉了揉夕霜的后脖颈,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做出来,只会让人安心。
夕霜刚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顿时被安抚下去。等到韩遂的手移开,她的后脖颈又开始发凉。只得记着他的话,不停在心里叨叨着,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反正也看不见,想了也没有意义。
韩遂看着丰富的表情在她脸上,很快地一晃而过,眼底带了微微的笑意。夕霜恨甘望梅的原因很简单,丧母之痛是她心里的一个桎梏。这些年始终走不出来,哪怕她已经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她还是说不出来。
然而天秀镇并不是杀死她娘亲的凶手,这许多人在镇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足以证明这一点。
可韩遂不想揭破夕霜的这个伤疤,有些痛,隐隐绰绰,反而能够激发她的斗志,让她走得更好更远。
“我们为什么不回房去,甘望梅那里待着不舒服,院门口也一样不舒服。”夕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能分析问题了。
韩遂的手随意往前一甩,手腕上那条红线,跟着被甩了出来。它应该是很害怕离开韩遂,拼命往回缩,重新又卷住了他的手腕。韩遂就这样甩了三次,被它原封不动地绕回原处,纹丝不差。
“这东西要真是万家的,我要给你讨个公道才是,不能白白让他们出来害人,还得一次又一次。”韩遂最看不得妇孺受苦,可这些人只挑软弱无力的下手
夕霜有些明白他话中之意,三家人前来讨要公道,万家必然在其之中,韩遂手中的红线就是最好的物证。万家她的不少,天秀镇前一次的劫难,也是万家这个罪魁祸首,从中作梗。
方才白衡齐说的话应正了夕霜的想法。甘望梅一气之下要把万家那些灵物一网打尽,要是白衡齐真做到了,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既然派了人出去,肯定要有个结果。我看甘家家主势在必得,对那些灵物应该是早有防备,白衡齐,会大获全胜而归,你信不信?”韩遂停下脚步,远远看着甘望梅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
甘望梅在女子中,属于身材高挑,负手而立,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奇怪的是,那些甘家护院,并没有出现,甘望梅身边,只带了一个甘樱月,而那些人,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把凶手交出来!”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赶紧把凶手交出来。”
甘望梅稳稳扎扎,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表态,听着那些呼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悲,一声比一声凄厉。与她脸上那种镇定的表情,形成了最大的反差,那些人,根本影响不了她。
甘樱月的表情有些慌乱,虽然勉强控制住了,可是一双眼睛左右在看,她在找人,找帮手。
可偏偏,那些可以气势如虹的护院,全都失去了影子。夕霜看在眼里,护院会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恐怕是让甘望梅,找些借口给转移开了。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对方有恃无恐,以为甘家当真无人,更容易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