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心里的那个念头,始终摇摆不停,时不时到她面前来晃个眼,被韩遂这样一番解释下,她看得更为清晰,更不敢说出口,只能随着他的意思道:“反正是来杀我的,长什么样子,我不在意。”
“你说幼年时随你娘搬迁住进天秀镇,再没有走出过那一片地界,又哪里来这么多要置你于死地的敌人?”韩遂知道即便问了,她也不会答。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不例外,所以他不会强求。
夕霜在等待的过程中,渐渐坐立不安,几度要站起来走出去,被韩遂的眼神给压制住了。
“我有种错觉,你是知道会是谁来杀你。”韩遂看着漫不经心的,始终在留意她的神情变化。这丫头虽然聪明,心思实诚,一点儿动静全摆在脸上眼底,真正是藏都藏不住。
“要是,这阵法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出现杀手的呢?”夕霜有些恍惚的问道,“我心里惧怕的,会变成实质形态出现。第一拨杀手是我觉得余长弦不算好人,余家很有问题。第二拨杀手是我口口声声说相信谢安在,可我何尝相信谢家。”
“第三拨要出正主了。”韩遂笑意浅浅,他鼓励夕霜继续往下说,“你先告诉我,你想的那个最厉害的人数多不多,要是黑压压的攻击上来,哪怕不会致死,也是够让人难受的。”
夕霜被自己说得紧张到后背发凉,又因为韩遂的一句话,放松了大半:“不,最厉害的肯定不会是人最多的。”
“要不你试试一件事情。”韩遂的手掌再次在地面重重一击,相同的法术,在花家使出的时候,他感觉不费吹灰之力,到了这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是被瞬间吸走了多少灵力。
夕霜的双颊微微泛红,气色极好,甚至连本来就明媚动人的面容都更上了一层,肌肤晶莹如同剥开的半透明的荔枝。
韩遂的目光好不容易从她脸上移开,心说不要是他流逝掉的灵力,被另一条意想不到的渠道全部输送到夕霜身体里去了,她才会在两天之内,变化到他都难以置信的地步。
当然,这里没有照人影的镜子,夕霜也没有心情去找水源看一看自己的脸,性命难保之下,对容貌的好歹无关紧要了。
水波粼粼,微起涟漪。
夕霜认得这个小小的水池,正是韩遂用来暂时收养竹节星的容身之所。
“你把大胖虫召回来,要是它回来了,应该能够证明,你说的那些成真。我们才无后顾之忧,解决掉你心里的敌人之后,脱离阵法回到现实,把小旗南送回家。”韩遂的手指在池水中波动,池水好像被加温,咕噜咕噜从底下往上冒水泡。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夕霜为难地蹲在他身边,往池水中看,“我没这个能力。”
“你刚才说阵法由心而生,这颗心在你的身体之中。”韩遂难得显出点疲惫之色,“不用太刻意,你想想它是怎么不见的,它就会怎么原封不动的回来。”
韩遂的话听起来云雾缭绕的,夕霜却听懂了。
她努力地回想,当时对待竹节星的态度,自打一开始,竹节星背负着万家的使命,隐身在花三姐的体内,夕霜对其没有任何的好感。任凭大胖虫卖萌撒娇,在她眼里,始终有些嫌弃。
直到他她身上的封印被解开,韩遂把水池连带着竹节星一起丢在地上。她似乎想过,这萌蠢的东西,留着又有何用,能吃人还是能被人吃!夕霜想到此处,眼睛中神采熠熠,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但是她想的和韩遂口述告诉她的,发生的过程是一样的。
竹节星吞下了几个黑衣人,然后又被黑衣人吸入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学着韩遂的样子,把手探入池水,池水的温度刚好,不凉不热,划过指缝,很是适宜。她没有说话,继续往下想,竹节星离开让她稍稍有些不适应。要是它能回来,留在身边,那固然是更好的。反正养三只小旗南,那也是养,不在乎多养着一条胖头虫。
夕霜想到这里,眼角微微下垂,水池中的咕嘟声更大,似乎从很深很深的水底在往上吐泡泡。突然扑啦啦一声,水面破开,一条大胖虫大半个身体从水中一跃而出。要不是知道这是竹节星,还以为是长着翅膀的妖物,随时会争破束缚,飞入空中。
韩遂跟着竹节星的出现,头微微上扬,嘴角同样露出了笑容。竹节星一跃之势很快萎顿,再次落回到水里。把一个大胖脑袋,搁置在池边,时不时还过来蹭一下他们的手背,粘糊糊的感觉真不好受。
韩遂突然道:“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再想起它,打住!”
夕霜经他提醒,连忙把竹节星三个字从脑中挖出来,随意扔向哪里,反正是不去想了。
韩遂奖赏一样,拍了拍竹节星的大胖脑袋,另只手又去拍了拍夕霜的脑袋。夕霜怒了,这是把她和这蠢虫一样对待了,直接把头避了开。韩遂的手掌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移动:“我真想知道你这脑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快些把你想的那个召唤出来,我不想在这多停留了。”
夕霜是千百个不愿意,支支吾吾道:“我一直不想,她就一直不会出现,对不对?”
“那我们就一直不能出去,对不对!你就愿意留在这儿,可以。但是阵法崩塌呢?你可知道我刚才走了两个多时辰,看到了什么景色。颓败的,无法控制的,荒芜的,还有已经不能显出具体轮廓的。这里维持不了多久了,你趁早做决定。”
夕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早晚要离开的,不可能留一辈子。只是,这人一旦出现,韩遂又那么聪明,多半会猜得到她真实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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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阵法崩塌
夕霜发现自己本来很在意的一些想法,在韩遂的面前,变得微不足道。韩遂洒脱不羁,把那些世人在意的念头,变得十分可笑。离驭圃的四大家族前后出现,个个心怀鬼胎。甘家虽然来了个白衡齐,但是在各人的唇舌之间,滚动徘徊,也没有少出现。
韩遂见多识广,要是没有丝毫的察觉,那才是奇怪。两人披巾斩棘走到这一步,再藏着,还有必要吗?
“你确定,如果第三批人到,对我们生命没有任何的危险吗?”夕霜不是怕死,她怕韩遂受牵连。那个人高高在上,已经很多年,想必是有些真本事的。至于韩遂这潭水到底有多深,她这会儿还摸不准。
“阵法中,你我所见,皆是幻想。这个阵法由你催动,所以我想的不作数,你想才有用。”含韩遂先前以为夕霜怕了,再见她目光坚定,原来是自己想错瞧低了她,“你在担心我?”
“你是来帮我的,我不想你出事。”夕霜真的瞒不住了,她不愿意欺瞒这个不计回报,肯对陌生人一而再再而三伸出援手的男人,“白衡齐来自甘家,他是甘家家主的养子。甘家家主至今不曾成亲,所以收养了他。”
这位家主为了保住离驭圃的地位,有这样的必要,一辈子不成亲,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真心喜欢的。”韩遂听得有些滋味,“你继续说。”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跟你说我姓廿,廿夕霜。其实我娘姓甘,她脱离了甘家以后,割袍断义,不再回头,把姓氏中的一横去了。实则我还是甘家的人,虽然没有任何的益处,他们却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早晚是要把我除掉的。”夕霜一口气说完,觉得心里郁闷消退了不少。
她遥遥望着前方,树林浓密,枝桠摇曳,似乎有什么猛兽,潜伏在其中,随时会扑出来,撕咬自己的猎物:“所以,你说阵法由我心而生,那么等一下出现的第三批人,只会有一个。”
”甘家家主。”韩遂的四个字,瞬间消散在风中,风迎面而吹,迷得人睁不开眼,有些异常。
有人刻意,踩在枯叶上,发出声响。表明自己的身份,并非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前来,剿灭本族叛徒。
韩遂还是方才听夕霜所言,才知甘家主原来是个女子。只看了一眼,他更加明白了,来的人,除了年纪稍长,五官身形与夕霜,至少有六七分的相似。夕霜说,自己的娘亲被甘家驱逐,那么这个人,与夕霜也算是血亲。
“甘家家主甘望梅是我娘亲的亲姐姐,她们是孪生姐妹。别人说,分不出他们俩谁是谁,可我一眼便知,哪个是娘亲,哪个是家主。”夕霜的身形也很快,瞬间来到了韩遂的面前。那么纤细的体型,居然想把韩遂整个给遮挡住,双眼毫无畏惧的看着眼前之人,“这么多年了,娘都死了,你还不打算放过我了!”
虽然韩遂一再与她强调阵法中所见之人并非本人。可是阵由心生,这恐怕是夕霜这些年来最大的心结。这位甘家家族,已经成为心魔的存在。韩遂伸手搭住了夕霜的肩膀:“你别怕,我在你身后,一起面对。”
夕霜没被这样对待过,就是娘亲都会跟她反复强调,一定要留在天秀镇,哪里都不许去,否则会有生命之忧。她自幼与娘亲相依为命,到后来,娘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几乎是唯命是从。所以即便娘亲过世,这些年来,他也没有违背过其遗愿,哪怕心之向往,还是留在了天秀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