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年少时,见到镜川并且从中得到益处。这也是我后来修炼时,比任何人都要神速的原因之一。”韩遂其实并没有忘记,他是在某一个夜里,无意中,落到了幻界之中。从干燥温暖的床上,一下子掉到冰冷的川水,里面那种滋味,又叫人怎么能够轻易忘。韩遂那时候毕竟年纪还小,不能够确定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被人偷袭了,甚至掳走了。他想从镜川之中挣脱出来,根本做不到。直到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镜川中浮现出一个明艳的少女,更明确的说,是个半大的姑娘。
韩遂当时年纪不大,这姑娘长得更小,但是韩遂看得痴了,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貌的小姑娘,不但是美貌还很好心,亲自把他送到了镜川边,看着他上岸挥手与他道别,并且千叮万嘱告诉他向前走,不要回头,不要看她,否则,就再也走不掉了。
少年韩遂再一次在夕霜面前,重复了这句话,不要回头,不要看他,否则,就再也走不掉了。这大概是留下残影的镜魄印象中最为深刻的一句话。韩遂努力回忆着那个场景:“我没有回头,我相信她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一旦忍不住回头去看她,虽然当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从她的眼瞳中我能看出,会发出非常不好的。,所以我拼命忍住,一直向前走,向前走,直到脚底下的水渍完全走淡了,我也明白,应该已经出了她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外。”
说起来很奇怪,韩遂走出幻境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与住所相差遥遥无期的地方。他大致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个地方,叫做寂望平原,其中最热闹的就是离驭圃。韩遂急于要回去,没有多加留意,直到多年以后,出了那么多意外之后。他再次路过寂望平原的时候,有东西从中生长出藤蔓,挽留住了他的双脚。
“我说得有些前后颠倒,你能听懂吗?”韩遂担心夕霜听不懂的部分,会反复询问其中的疑点。有些他记得刻骨铭心,有些早已漂浮在了记忆的洪流之中,不复存在。
夕霜没有半点为难,她完全听懂了:“还是你说的那些话,这是你和镜川之间的渊源。你见到的,就是还没有失去镜川之心的镜川之主。我是由她投生而来,你后来见着我,倍感亲切,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只可惜,她这一世的相貌完全改变,和原先的镜川之主相比,变得平淡无奇,毫无惊艳之感。
想到这里,夕霜忍不住,抬头多看了韩遂一眼,刚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人,一下子接受到了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这样复杂的情况,他们居然都选择了不用在意那些细节,挖掘出来又如何?只要明白一件事,韩遂的确见过镜川之主,并且得到了对方的帮助。镜川始终不平稳,会出现在混淆的时间段之中,说明镜川一早出了问题,只是没有人察觉到。
混乱的时空,在镜川不断扩张地界之后,变得尤为严重,谁也不能确定,会被抓入什么之中,还能够像夕霜这样安然脱身。镜川之主能有几个,这修灵界也不过她独一人。更何况,从川底喷射出来的火焰,没有丝毫得变小。就在两人交流完仅有的一些信息后,夕霜见着火苗烧得更旺,几乎要把云彩也染红了。
韩遂不动声色地问道:“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阻止火势的蔓延,任由其见风就长,肆意凌虐?”
他以为夕霜不知道,可夕霜偏偏就猜到了:“火焰一直这样烧下去,会把镜川的水域,蒸发到小一点。”夕霜并不认为火焰的突兀出现,对她来说是不利的因素,如果这是有意安排,那么给予他们的不利因素实在是太多了,而给予的嘉奖少之又少,这样双方越来越失去平衡,镜川终究会把修灵界吞没,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当然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夕霜默念了一句,谁又能够确定会发生这样糟糕的事情,最开始那种美好的祝愿去了哪里,弄得人心惶惶,不能见到一丝希望。
夕霜想到的韩遂也想到了:“你是说,这火焰就是你的意外发现,要是它能把镜川水域,烧得逐渐蒸发,越来越小,哪怕用个一年半载,我也不会介意的,只是我不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我还能不能等得到。”
夕霜眼前一晃,韩遂已经飞身站到了至高的位置,向下俯视,本来他的视野中,完全被川水遮挡掩埋,看不到那些熟悉的景,几乎快要连东西南北也分不出来了。就在这时,窜出的火焰宛如一条红龙,弯弯曲曲向着某一处前行。红龙所到之处,镜川川水跟着沸腾而起,川面拢起一层浓浓的雾气,正是川水升腾到了空气中,凝结而成。
“速度不慢。”夕霜有样学样,来到了韩遂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两人齐刷刷看着红龙看似没有目的没有章法地前行,“那个方向是不是还确山?”
韩遂眯了眯眼道:“没有意外的话,就是还确山。”
“还确山曾经是修灵界最后安全的乐土,这条红龙要是真到了那里,还有什么乐土,完全变成焦土了。”夕霜越想越不放心,留下一句话来,“照顾好被我救上来的那些人,快要到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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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事不过三
韩遂听了夕霜的话,再转过头去看刚刚从一堆修灵者中跻身到了他旁边的甘望竹和肃鸢。他沉声问道:“那个人呢,还能控制得住吗?”
“放心,我们两人齐心设了四道结界,他要是能够出来,就不必等到此时。”肃鸢没说的是其中有一道是血界,消耗的修为虽多,困住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出来的,“留着这个祸害做什么,难道还能够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不靠谱的话吗!”
“但凡是人总有说漏嘴的时候,他要是一直被禁锢出不来,同样会着急会心焦,到时候必然会施展出全身的解数来脱身,真可惜,看守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姐姐,甘家的家主甘望梅。”甘望竹说到这里,双眼亮晶晶的,仿佛又回到姐妹俩尚未出现任何嫌隙的光景。她始终知道,若非姐姐的相护相守,她虽然贵为镜师,在家族之中也无法站稳脚跟。这一切,只因为一件事,一件令她刻骨铭心的痛苦之事。
韩遂只往肃鸢伸出手点住的方向扫了一眼,他的关注度集中在了夕霜身上,旁人与夕霜相比,对他而言虽然存在,也不过是个淡淡的灰色影子。
此时甘望梅和尉迟酒面面相觑,看起来只有数尺的距离。对于尉迟酒来说这数尺犹如天堑一般难以跨越。他在结界中,至少花了十多种手法,依然没有办法让自己走出去。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甘望梅抬手一伸,禁止了他的声音从结界中传出,一副铁了心要坚守到底的样子。尉迟酒咬了咬后槽牙,怎么就遇上了这个油盐不进的克星。
就算不能开口,他也可以比划,正当他要做出一番手势的时候,甘望梅原地坐下来,眼帘微垂,看着面前的地上,连眼角余光也吝啬给予他一丝一毫。而梅镜从甘望梅身后祭出,不停地折转翻腾,本来有些细碎的光芒,逐渐聚拢在了一起,变成尉迟酒全程在观望甘望梅的修补过程。同样是在镜川之底地受到了腐蚀,甘望梅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常态是不可能。她只能利用仅有的时间,恢复多少是多少。六十七这个数字在她心里不停地翻滚,尽管夕霜从川底打捞上了不少人,可其中不过三四个甘家弟子。甘望梅知道夕霜能做的只是随机,而不能特只救甘家弟子,这也不是甘家一贯的作风。要是一定找到罪魁祸首,她眼睛猛地睁开,转头看向了尉迟酒。
纵使尉迟酒见惯了大风大浪,被甘望梅这样一瞪眼,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随后他想到两人之间隔着几层结界。甘望梅就算心里痛恨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反而露出一点挑衅的神色,好像在说你要是真想找我报仇,也得把结界打开。否则你动不了我一根手指头。
甘望梅貌似脾气火爆,实则绝对不是那么冲动的性格。甘家家主掌管整个离驭圃多年,要是被这一个尉迟酒激将起来,做了不应该做的事,那实在有悖家主的身份。甘望梅只是起身绕着结界走了一圈,也是把心中那股压不下去的郁气,给消散了些。
尉迟酒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只留下甘望梅在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想要整个修炼界为你陪葬。这些无辜的人,欠了你什么,对不起你什么,至今你毫无悔意。难道你没有想过镜川当真失控的话,你一样会死?就算你怀有镜川之心又什么用,把你整个吞噬下去,早晚镜川之心会回归,这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我不信修灵界会毁在你这样的人手里。”说完,她不再多看尉迟酒,而是放眼看向夕霜所在的位置。
尽管她看不到夕霜在哪里,那些修灵者相互之间了解到情况,知道在人事不省之间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有些惶恐,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甘望梅知道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这一布局就走了几百年,他布置得实在是太面面俱到。等他们获知真相再要来弥补这个漏洞,就成了天底下最难的事。最难的是又如何,甘家人从来不会认输,甘望梅看的是甘望竹,透过苏盏茶的皮囊,她看到了妹妹,同样坚持着这些年。姐妹两个分开这么久,依然心意相通,就像竹镜和梅镜相互之间,总有撕不开的联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