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留下来帮着杜泉打下手的那个瘦瘦的年轻人一看到符纸时也惊了跳,紧接着就是新一轮的哭泣。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呜呜……三哥都是为了我们……”
杜泉最是受不了别人在跟前哭,嗡嗡嗡、嘤嘤嘤,什么都做不来只会哭。
她抬眼看着那个一直擦鼻涕擦眼泪的年轻人说:“他是个命……大的,死不了。虽然他这身……上几乎没一片好肉,但他谨……慎心细,早有准……备,否则被这阴……毒伤了,没一会儿就能变成尸……鬼。”
“那我三哥没事吧?”
“嗯,没事。”她说完那年轻人松了口气。
毕竟是学过护士,杜泉不至于手忙脚乱,加上从楼月生那里零零碎碎学的东西,看到这些伤口就迅速的给他拔去尸毒。最后又用糯米水浸泡了的细线仔仔细细将最深最长的几道口子缝住,撒了药粉很快就止了血。
先前那个瘦瘦的青年一直在旁边帮忙,等杜泉擦了擦汗停下动作后,他也跟着长叹了口气,顺着墙根坐在地上,有些忏愧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以德报怨。我代三哥给你赔罪,我们这些人刀口上舔生活,命贱的很,平时少不了同人争执斗狠。三哥年纪轻,但本事大,我们都服他,这么多年不管什么活,他都会冲在前头替我们挡着。这次也是,只是这次……那些东西太厉害。”
“没什么,活着……就好。”杜泉哑着声音回了一句,她疲惫的靠着椅背上,忽然耳朵动了动,“噌”的一下站起身,紧贴着里屋和外屋之间的隔断。
“沙沙……沙沙。”她听到沉沉地脚步声,密集地往里屋这边靠近,她闻到一股浓重的尸气,于是也来不及多想,从柜子里翻出来楼月生给他的符纸,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贴在里屋墙壁上。
那脚步声停下,她透过帘子看到徐庆的那些个妾室摇摇晃晃地停在外头,手臂伸长,黑长的指甲蹭到木架,“刺啦”一声。
她抓着刀柄,用力吞咽了一下,看着那些黄纸符无风而动,哗啦哗啦,眼看着就要被扯下去。
这样不行,徐庆很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眼下还操纵着死尸想闯进来……这个老杂种到底要做什么!难道这里的聚阴阵法是他下的?
下阵害自己吗?
他那样子也没疯啊……
她咬牙退了几步,看着抽出刀的年轻人问:“你叫什么。”
“阿宝。”青年回了一句,又说:“三哥叫杜峰。”
杜泉挑了挑眉,竟还和她同姓,她点点头,又让阿宝坐回椅子上歇着。“看着你三……哥,我有……事和徐庆说。”
阿宝连忙拦着她,小声道:“杜姑娘你别去,那些人阴气这么重怕是已经,已经死了。徐家是修行世家,那徐庆不简单,他不像看起来那般无能。”
“放心,我有分……寸。”杜泉拍了拍阿宝的肩,抱起琵琶冲着客厅方向连弹两声。窸窸窣窣声音传来,周围的人散了。她用刀间挑开门帘,往客厅方向走去,被琵琶接连毁了两次的客厅家具都破破烂烂,也就沙发茶几质地上层,还能勉强坐人。
徐庆依旧坐在中间,众女环绕,但外围的十几个,显然已经死了,被杜泉闯进来时用苍牙和琵琶……杀了。她们面容呆滞,脸色青灰,木木地杵在那里挡着杜泉。
“徐老板,危难时……刻,咱们本该……共进退,还请您……管住自己的手脚。”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警告他别趁人之危。
徐庆抽着雪茄,手里拿着葡萄酒,一脸纵欲过度的疲态,那双眼要睁不睁,目光从细长的眼缝里漏出来,晦暗不明。他身上阴气太重,重到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灰黑的薄雾之内,只是他身上似乎藏着某样宝物,正在源源不断地为他清理这些溢出来的浊气。
她释放出自己的感知接近徐庆,在他胸口处察觉到一丝异样,只是她修炼不精,凭着天生的念力去探知,很快就被阻隔。她不动声色地在他脖子周围扫了一圈,随后向前走了一步。
那些变成僵尸的小妾迅速拦在前头,呲出了尖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们双眼只剩眼白,凭着气息锁定杜泉位置。
杜泉拨动琵琶弦,有些忌惮的僵尸很快退了几步,但徐庆微微侧头,手指捻着什么东西,用力一甩,那些东西便不敢再动。
看来,这徐庆确实不只是个沉溺于酒色的废物,能这么熟练的控尸,想必本身也有不低的修为。
此时外头的风声依旧,树影舞爪,过分浓重的阴气使得屋子周围渗出湿气,墙壁斑驳,流下一道道黑色的水痕。
杜泉侧目扫了一眼,心中盘算着陈璜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她该怎么发信号出去。
沙发上的徐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杜泉走过来,夹着雪茄的手摸了摸嘴唇,眼神闪烁着兴味。他笑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抚摸身侧爱妾的肚子,说:“九爷手底下,果然都是厉害人物。”说着眼珠动了动,在她身上扫了一遍。
那视线阴寒,仿佛毒蛇,似乎能穿透人人的皮囊看到她血脉里去。
杜泉谨慎地抱着琵琶,停在了离他们十步远,她瞧了眼那位脸色苍白、身子僵直的小妾,那张小脸苍白如纸,快速煽动的眼帘上写满绝望和恐惧,凸起的肚皮上因为徐庆的抚摸而猛地跳了跳,“啊!”那小妾短促地叫了一声,又连忙咬住嘴唇,待徐庆收回手才大口喘气。
杜泉抓着琵琶的手紧了又松,随后挑着丝弦弹了几下,因为她心态平和,心存善念,琵琶弹奏出来的安魂曲,发出清脆干净的声响,那女子捂着肚子缓过来,有些不解地拧眉看过来。
果然,美人拧眉也是美的。杜泉也是觉得这女子可怜,所以顺手帮忙,她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于是不甚在意地看了那小妾一眼,随后直直地盯着徐庆说:“徐老板,你觉得……九爷会死吗?”
此时屋子里的蜡烛忽然“噗”的一声冒起来很高,并且绷成一条直线,徐庆笑着说:“银九爷是超脱三界的存在,哪是凡人可比,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死掉,这世上能杀他的东西怕还没出生呢。”
“可我怎么觉得,你断定了他会死!因为笃定就……切想法子”
“杜姑娘说笑了。”徐庆皮笑肉不笑,看着杜泉的眼神渐渐变了。
杜泉手指微张,在弦上拨出一串音符,尖利刺耳,那孕妇顿时捂着肚子叫起来。而徐庆也站起来,黑着脸问:“你这是何意!”
“她肚……子里怀得,真是你的孩子?你确定……不是鬼胎!不是某……个人,硬塞了进了她肚子里一个……怪物!”杜泉瞥向那孕妇,残忍道:“那东西吸了这……么多阴气,快出生……了吧。你看看它,它伸着手脚、牙尖嘴利……让母体穿肠烂肚……”
“啊……”那小妾惊叫起来。
“闭嘴!”徐庆低吼一声,反手一巴掌搭在那小妾脸上。
杜泉谨慎地看着他,说:“徐庆,你陷……害银九这笔账,银公馆……跟你没完。”
徐庆眼神阴鸷,从喉咙里挤出“咯咯”的声音,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纵横交错的黑线时隐时现,仿佛,此时却硬生生被两道黑红的颜色窜了进去。
那两道颜色活了似的交.缠翻腾,逐渐吞噬银白的珠子。
或许是鲛族血脉在作祟,待那珠子在被吞噬的瞬间散发出一道刺眼光芒,同时,杜泉还闻到一股深海的冰寒腥咸味道。
“徐庆,你想用……这鲛珠做什么!”
“你看着,就知道了。”徐庆尖着声音说道,像是铁片摩擦,发出的尖利声,让人后背发凉。
杜泉看着徐庆和那些用眼白盯着她的僵尸,害到到小腿打结,她身子小幅度的发抖,她怕死,怕做不好,不但拖不住徐庆还要给银九他们添麻烦。
她甚至有些后悔出来了,刚刚就躲在里屋,会不会能多撑一会儿。她紧握着琵琶,被棱角划伤了手指,血顺着手背滴在弦上,很快便染红了。
“银九若……是安然归来,知道你布阵……杀人,你觉得,徐家还……能立足吗!你害得……是整个金陵人的性命!定会遭……报应!”
这时候,她甚至希望威胁能起到点作用了。
然而……
徐庆低头看着那珠子,忽然笑了起来,随后猛地拽过那孕妇,将手上的珠子硬塞进了那女人嘴里,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咽下去。
“咕咚”一声,那孕妇咽了珠子,其他女子见状吓得半死尖叫着跪在地上。
而那女子自从咽了珠子后就开始抽搐,抖如糠筛,喉咙里“咯咯”像是被掐了脖子拼命嘶吼似的,她的肚子肉眼可见的胀起来,像气球一样被迅速鼓起来,杜泉惊恐的后退,她闻到了血腥气,也听到了肚皮被撑破的细微声音。
要爆.炸了!杜泉眉心一跳,快速躲开靠在门边,紧紧盯着那妇人诡异的肚皮,那肚皮撑到极限,甚至看起来比她本身还大。
“噗,噗嗤……”肚皮上冒出一股臭血,肚子忽然剧烈晃动,在薄薄的人皮底下甚至能看到里头那东西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