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被迫第十八遍回忆那晚的细节,缓缓地叙述着。
“他说他有点小激动睡不着,看看我睡了没,问我要不要去楼下遛遛。我看他挺兴奋的,一想他明天就要输在我手上了,登时就拒绝不了他了,就跟他一起出去了。”
塔特尔表情冷淡,倒是立在他身后的约瑟,第十八遍听到了莉迪亚如此自负的言论,还是忍不住嘲讽地抽了抽嘴角。
“唔,我们就下去绕着花坛走了两圈,天气挺冷的,我也懒得说话,就听他说了。”
塔特尔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莉迪亚歪头想了想,“就……家族啊、担子啊、亲人啊这些……我觉得他大概是预感到要输了所以压力有点大吧?”
塔特尔向后瞟了一眼,发现约瑟侍卫长的脸色不太好。
他体贴地询问对方需不需要休息,后者摇了摇头,坚持站在他身后。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挺好奇的。”塔特尔看着莉迪亚,声音斯文,“听你描述的,似乎你与安东先生关系不错,但他意外身亡你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莉迪亚一怔,表情有些茫然。
她放在桌面的双手无措地握紧,两手的大拇指局促的搓了搓。
“……他真的死了吗?”
塔特尔哼了一声:“你当骗你玩的?”
“事实上……”
莉迪亚看起来更紧张了。
“我去看过几次安东的比赛,他挺出色的,在这次选拔赛中,我觉得他是那种数一数二的人。”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听约瑟先生说他是在宿舍内被发现刺死,那么至少证明凶手与安东先生认识,很大的可能性是本次参赛选手。而且撇去凶器上的克莱夫家徽,能够当面不用魔法用物理技能击杀安东的人……”
莉迪亚觉得这次选手中,只有自己能做到。
嗤笑了一声,塔特尔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你可真够自恋的。”
莉迪亚:“……”
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塔特尔大人。”莉迪亚轻轻探出身,看向塔特尔,“……因为约瑟先生一直很排斥我,不肯告诉我详细状况,能不能请您……?”
约瑟哼了一声,没好气的样子。
塔特尔倒是轻轻吐出口气,对莉迪亚说:“告诉你也无妨。”
塔特尔寥寥几句便将整个事件告诉了莉迪亚。
昨天早上十点是莉迪亚和安东的比赛,在这之前,有人从宿舍楼往下走,无意间扭头看到安东门口有血迹淌出,那位选手有点疑惑,上前确认了是血并且敲不开门后,报告给了校方。
校方从外部打开门,发现侧卧在地的安东,血流了一地,还喷溅了一些在墙壁和门上。伤口有两处,一处是脖颈,一处是腹部。
那柄刻有克莱夫家徽的短匕就插在安东腹部,被他单手牢牢握住,据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
莉迪亚沉默了许久。
塔特尔见她交叠握在桌面的双手微微攥紧,又瞥了眼她的表情。
她抿着唇,原本清澈的碧蓝眸子变成略带浑浊的深色。
“是你做的吗?”塔特尔直白地问。
“不是。”莉迪亚抬眸与他对视,“不是我。”
“也不一定是选手吧。”莉迪亚想了想,说道,“照刚才的说法来看,在学校的人除了选手,还有校方的人?”
“关于这个,”塔特尔淡淡地说,“安东临死之前将胸前的选手徽章摘了下来,握在了手里。”
他面无表情地强调了一遍:“他是一只手紧握着徽章,另一只手紧握着短匕死去的。”
莉迪亚似乎误解了塔特尔的意思,她的脸白了白:“我认为这并不代表是指认我为凶手的意思……”
塔特尔唔了一声,解释道:“事实上我也没有因此而认定你。握住匕首大概是条件反射阻止凶手将刀拔出,许多人被刺后都会有这种反应。但是特意将胸前的徽章取下握在手里就值得深思了。”
他淡淡地补充道:“所以我认为凶手应该是选手才对。”
莉迪亚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也不是我。克莱夫的家徽人人都可以仿制,凭借这一点就认定是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塔特尔没吭声,倒是他身后的约瑟说话了。
约瑟的语气倒是平淡,没有因为亲弟的死而对莉迪亚恶言相向,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昨天从你身上缴获的匕首,拿去与凶器对比了一下,确实是同材质的、一模一样的匕首,有些微微小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合理地怀疑这是同一批武器。匕首虽然不是消耗品,但来比赛的漫长几个月里,带上两三把并不稀奇。”
莉迪亚都气笑了:“你说我杀了人之后把代表身份的凶器放在现场?我是弱智吗?!而且我这次来比赛确实就只带了这一把匕首!”
约瑟无视了莉迪亚的后一句,他说道:“普通人当然不会把证据遗留在现场,但是万一那柄匕首你无法带走呢?”
“……”
“我弟弟在物理方面天资出众,更是表现为力大无穷。”约瑟扫了一眼莉迪亚,“阁下看上去瘦弱矮小,拔不出那柄被我弟弟牢牢摁住的匕首也是很正常的。”
莉迪亚:?
塔特尔目光微妙了抬头看了眼约瑟,忍了忍,没出声打断他。
莉迪亚更是来不及张口辩解,就听约瑟接着说:“你索性将匕首留在现场,做出被嫁祸的姿态,也是一种计策。”
莉迪亚大怒:“我本来就是被嫁祸的!”
她扫了一眼房间,目光落在门口守备着的几个侍卫身上。
她认出收缴了她匕首的那名侍卫。
“我的匕首给我一下。”她扭头对塔特尔说。
约瑟确实没见过这种沦为阶下囚还要求要武器的人。
但是他看到塔特尔似乎笑了一下,抬了抬下巴:“给他。”
门口的侍卫迟疑着将匕首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
约瑟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莉迪亚顺手抄起刃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匕身。
锵的一声响,匕身和刃柄硬生生被莉迪亚撅成两截。
莉迪亚将破碎的匕首扔回桌面,抬头看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约瑟,烦躁地说:“你刚说谁拔不出匕首?!”
“……”
“你看不起谁呢?!”
约瑟沉默了,他深吸了口气,冷静地回答:“即使如此,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
“那你们去调查啊!”莉迪亚想掀桌,“总是盘问我是个什么事?!我杀了他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约瑟似乎有点难以认识弟弟被轻视,脸颊泛上了因为怒气而染上的微红。
塔特尔觉得莉迪亚的表现有点反常,她似乎烦躁了许多。
不过也是,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重复盘问,是人都会烦躁地。
不过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对莉迪亚说:“其实有一个非常方便迅捷的办法,如果你是被冤枉的话,能够在十分钟内洗清你的冤屈。”
莉迪亚看着他。
“听说过吐真契约魔法吗?”塔特尔问道。
莉迪亚没吭声,倒是塔特尔身后的约瑟脸色变了变。
他俯下身低声提醒塔特尔:“主神大人,这是很久以前主人家与奴隶签订的契约魔法。这位、这位身为贵族……”
塔特尔静静地强调:“当然,我只是提议,你完全可以拒绝的,克莱夫先生。”
莉迪亚的手指在桌面不安地敲击着,她声音有点暗哑:“……什么什么契约?”
塔特尔注视着她,忽然向莉迪亚伸手,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莉迪亚发出一声宛如小兽的呜咽。
“……你在发烧。”塔特尔表情严肃地笃定道。
19.Chapter 19
前十分钟还中气十足地拍桌子叫板,后十分钟就趴倒在桌上面色潮红呼吸困难,要不是今天一整天的饮用水和食物都是由校方提供、侍卫检阅的,约瑟真以为莉迪亚是磕了什么秘药故意装病的。
塔特尔早已皱了眉,他见莉迪亚状态不妙,转身吩咐让侍卫去药剂师协会逮个人来给这倒霉孩子看病。
莉迪亚脑袋昏沉,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她伸手拽住了塔特尔的袖子,小声说道:“我不是发烧。”
塔特尔:“……你要用脑门煎个蛋试试吗?”
如果不是烧得迷迷糊糊,莉迪亚说不定会配合地笑几声。
她呜呜地说道:“药在我房间桌子上。”
塔特尔略带疑惑地挑了挑眉,就听莉迪亚说:“……发烧是并发症,我身上带有遗传病,长期吃药的,昨天刚好是吃药的日子……我本来打算打完比赛回去再喝的……”
没想到出门就被扣下了。
塔特尔淡定地吩咐:“来个人去他房间把药拿过来。顺便再去叫个药剂师过来。”
自有守候在门口的侍卫领命去办了。
塔特尔歪头看着莉迪亚好像小猫一样蜷起来,脸磕在桌面,嘴巴被迫嘟了起来。
……看起来可真够傻的。
他撑起身子扭头问约瑟:“克莱夫家有遗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