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拘谨地跪坐在小桌案后，半天出声道：“雾雾，你刚刚对小龙女说的话，是认真的……？”
“嗯。”
子岚低沉地应了一声，从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疏忽或者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因为刚刚是和小孩子的对话就觉得可以随口糊弄。
相反，他郑重得让人心悸。
子岚说：“认真的，很认真。”
室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儿，子岚才问：“……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是真心想和雪梨成亲的，想与她结发此生，共度此后人生中漫长的每一个朝朝暮暮，想与她共享此后的每一道日出、每一寸夕阳，想与她共赏每一缕月光，想与她看遍风花雪月。
雪狼族是很专情的族群，一旦认定就不太可能放手，更何况雪梨也已经说过喜欢他，对子岚来说想到成亲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他已经认定了雪梨，不会再钟情其他人。
可是他也清楚这种思路的速度对雪梨来说可能有点太夸张了，九尾狐族当年掌管风月，天性亦更加自由浪漫，成亲的承诺对他们来说通常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所以为了不惊到小九尾狐，子岚特意克制不表现得特别明显。
雪梨果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这么远，她得知子岚已经一口气想到成亲都有点懵了。
雪梨的脑袋乱了半天，最后道：“我、我也不知道……”
她不清楚在仙界正常来说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有这么快吗？
雪梨想了想，说：“我现在没有能商量的人，我得和小鹿他们讨论讨论，而且，我想婚事至少要等到姨母回来再说……”
“这是当然的，肯定要等到韶音仙子回天。”
子岚很笃定地点了点头。
他与雪梨成亲，到时候一定要是仪式齐全、无比隆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都不能少。
雪梨那边目前没有能够商量的长辈，唯有作为师父的韶音仙子，虽然目前还不清楚韶音仙子回天时会是什么光景、会不会认雪梨这个弟子，但他既然打算和雪梨大婚，就一定会争得韶音仙子认可同意。
话到此处，子岚看向被他提起谈婚论嫁的话题弄得十分混乱的雪梨，略定了定，握紧了雪梨的手。
然后他低下头，温柔而克制地在雪梨的狐耳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说：“不要紧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慢来，我会等你的答案。”
雪梨的雪耳被吻了一下，让她不由敏感地颤颤耳朵尖。
可是子岚说是吻，真的只吻了浅浅的一下。
他直起身子，没有再做多余的事，只是用一双专注的狼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雪梨喜欢他的这双眼睛，又容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
雪梨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在胸腔里乱跳了两下。
她慢腾腾地凑过去，学着子岚的样子，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迅速落下轻轻的一吻。
子岚被吻得一滞，再看雪梨已经来不及，雪梨已经缩了回去，正慌慌张张地躲回去收拾桌上的书籍草药。
子岚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触雪梨刚刚亲过的位置，仿佛上面还留着她嘴唇的触感余温。
……
又过了两日，子岚确认身上由于寒病残余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驱除寒煞之气而造成的身体损伤亦完全康复。
雪梨在狼宫医仙们的陪同下，反复检查确认了三次，肯定不再有任何一点问题。
这意味着，子岚从此是正常人了。
他能够普通地感知温度，不会再畏寒，不必再终日留在备满炉火的屋子里，不会再时不时毫无征兆地发病。
他完全正常了，从里到外都会是一个正常人。
如今掌星会马上就要开始，子岚能够以常人的身份、以狼境少主的资格参加掌星大会了。
雪梨停了子岚原本全部还在使用的草药，让他换上干净普通的衣裳。
狼王和狼后都激动极了，狼后甚至一时没控制情绪靠在狼王身上掉了泪，不觉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子岚换掉原本养病的衣衫，换上正常的着装时，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动了动，说：“我想去室外转转。”
“快去吧！”
狼后迫不及待地道，她等这一日已经不知等了多少年了。
子岚推开门走到户外，如今还是深冬，院子里铺着厚厚的雪，放眼望去一片银白，还有冬风。
子岚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但他身上披着白裘衣，与以往相比，也并不觉得多么冷。
他在花园里走了几步。
子岚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当过正常人，此时此刻，他竟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就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目前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令他觉得陌生。
雪梨看着子岚披着白裘笨拙地在雪地里来回走动，不免露出笑意。
第101章
他惊讶的态度、惊喜的表情，还有生涩的动作，都像是第一次见到雪花的小孩子，新奇而又紧张。
事实上也是如此，子岚将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还会重温四季，再见到真正的第一次春风第一次夏雨第一次秋霜，所有的感受对他来说，都会是全新的。
雪梨很替子岚欢喜。
而且不知怎么的，在治好子岚的同时，雪梨自己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满足和欢愉。
她为自己能拥有医术而庆幸感激，为自己有能力治好子岚而快乐，这种真心愉悦是什么都难以比拟的。
子岚显然非常留恋这种全新的健康感知，他在户外长久不愿意回到屋里去，尽可能地感受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冬季的空气夹杂着寒冷，可却并不刺骨，反而真实真切。
子岚伸出手，却接落下的雪花。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弓起身子，露出痛苦的表情，跪在雪地上。
“岚儿！”
狼王狼后俱是大惊，急忙冲向子岚。
雪梨也被这个变故惊呆了，子岚应该是痊愈了的，他体内的寒煞已经全部清除，绝不会有错，怎么会突然这样？
雪梨也着急地跑向子岚。
这时狼后已是心急如焚道：“岚儿，你怎么了？”
子岚额间冷汗津津，沙哑道：“娘，我难受，身上的仙气好像要涌出来……”
子岚话音刚落，便见他一下子在众目之下在雪地上从人身变成狼形。大雪狼身上象牙白的雪毛就像化作银色的火焰在燃烧一般飘晃起来，根根飘起，散发着夺目的银光，紧接着，他原本的体型竟又在银光中变得愈发巨大！四肢愈发强健，本就蓬松茂盛的白毛变得更长、更密而蓬厚，风一吹就像是带光的银色波浪。
他睁开冷锐的狼眸，看上去无比威严。
雪梨眼睁睁地看着子岚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只几乎有仙殿大的银色大狼，无论是他的大小、姿态还是一经变化的气势，都让雪梨在一瞬间想到了“龙”。
龙王后变化的那种金龙，足以搅动风云，惊动风雨。
当然子岚变化的雪狼和金龙的形态样貌完全不同，可是给人的气质都很像，都不像是一种真实的生灵，像是传说中的物种，他浑身银亮的光华显得极为沉稳高雅，仿佛是虚幻的倒影，所以他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大，居然没有碰坏任何树木盆栽，更没有伤到人，还带着神圣的气场。
掌星神兽。
在场的众人在子岚面露痛苦的时候都大惊失色，但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惊讶要更甚，心情大起大落。
还是狼王最先一步回过神来，接着狂喜道：“岚儿是破境了！”
“破境了！当真是破境了？！”
狼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她这时看向子岚，表情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简直是惊愕至极、难以置信。
她道：“岚儿这、这……”
子岚此时化作的样子，是骁勇善战的神兽族在修为到达很高的水准后才能化作的神兽真身样貌，雪狼一族平时样子虽然也已经很大，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方便活动的，可是一旦变成这样的真身，就能拥有更出色的战斗能力，即使遇到像龙王或者龙王后那样修为强大的巨兽，也不会在体格上有丝毫的逊色。
狼王和狼王后当然能够变化成这样的真身，但这样的真身样貌通常来说至少要一千岁以上天资出众又善战的神兽才能变化，子岚今年才多大？！
狼王狼后饶是早就知道子岚从小展现出来的天赋不凡，若是没有寒病定然表现更佳，此时却还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受了惊吓。
子岚在这个时候忽然破境，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深入骨髓的寒煞之气不止让他身体虚弱、常年被体寒所困扰，还压制了子岚原本的仙气和修为，修炼比原来更加困难。
现在他的身体终于恢复，被压抑多年的仙气一口气释放出来，这造成的剧烈波动让子岚自己都感到难以承受。
金塔破境只是主动破境的一种形式，尽管不在金塔之内，但子岚这段时间经历的落入小仙境、身受重伤、直面强敌、抵御寒病，都足以令他突破境界，尤其那团黑雾化作的强敌，子岚至今弄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他很清楚他原本的能力远远不敌对手，上回能够逃脱，完全是因为对方本就在分心、有雪梨小仙境的屏障做保护，再加上运气好，偏之毫厘就是九死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