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府邸中,当今皇后的兄长与父亲齐聚书房之内。
韦后的长兄恼恨道:“谢籍难道真的这么狠心?竟然不肯将皇位让给除了谢家以外的人!大皇子殿下身上是流着一半我们韦家的血,但他也是谢籍的亲生儿子啊?!”
韦后的二兄阴沉着脸道:“我与他同岁,幼时还算多有来往,知道他的性格。谢籍自小便是心高气傲,全天下好像都没人能让他放在眼里,却极为重视家人——他的弟弟谢温资质平庸,个性软弱,但在他眼里,全天下的英才也不如他那个庸才弟弟的一根手指。妹妹虽然是他的发妻,但毕竟不姓谢,也许在他看来,就算是妻子,也只是个外人!外人生的孩子,哪有自家子侄亲近?按他的个性,没准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情。”
“他休想!”韦后的长兄怒道:“没有我们韦家的支持,他有本事这么快成为北梁的皇帝?有本事当初就不要娶我们韦家的女儿,借完了势就想一脚踹开?过河拆桥,真是想得美!”
“好了。”这时,坐在上座中的老人终于开口了。他原本一直都没有说话,此刻才道:“当初,是你们妹妹哭着喊着非他不嫁,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去谢家跟谢籍的父母结下了这门亲事,若不是他父母之命,谢籍能不能看得上你们妹妹,还是两说。”
“爹!您怎么老是帮这个外人说话!”韦后的长兄不高兴了,“妹妹当初可是世家第一美人!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他?”
老人慢慢道:“我当初去谢家求媒之时,听他的父亲曾经说起,谢籍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被送去了江南休养,他曾在江南结识过一位姓顾的小姑娘,一起玩耍了四五年,两小无猜,关系颇为亲近……”
“江南顾家?”韦后的长兄听完之后,皱眉想了一会,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家族。他不屑道:“小门小户,也就只比落魄的寒门好上一些。他们家的女儿,最多最多也只配当谢籍的妾,连给我家妹子提鞋都不陪。”
“若是单纯论家世,或许如此。”老人轻笑了一声:“但谢籍想要她当他的妻子。”
两兄弟顿时惊愕道:“怎么可能?!”
那个心高气傲的谢籍,竟然会看上一个出身如此低微的女人??
“……是啊,我当时的反应,也如你们一样。然后,谢籍的父亲安慰我说,他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韦家才是与谢籍门当户对的最好选择,他很满意韦家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妇,所以顾家的女孩,他会处理好的。
他告诉我,他曾告诉谢籍,什么时候,等谢籍不需要依靠谢家的力量,谢家甚至要依仗他的时候,他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是背地里,他只不过是稍微动动手指,便安排好了那个女孩的婚事。顾家的女儿订了婚,不过成亲的时候,却被一帮马匪抢走了。出了这事,她就更不可能嫁入谢家了,后来,这个女孩就没了消息,大约是无颜见人,羞愤自尽了。因为实在找不到那个女孩的下落,谢籍才终于娶了你们的妹妹。”说到这里,老人有些忧虑,“谢籍如此聪慧,我怕他当初查到了什么,却一直隐而不发,等着报复我们……”
“可是父亲,”两兄弟懵了一瞬,显然被谢籍居然还有这种□□给惊住了——那可是个看起来根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啊!他居然也会为情所困,也会痛失所爱??他这种天之骄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天生便要什么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最终绝对都能握在手中的。
可回过神来以后,他们迷茫道:“我们又没做什么?”
“呵,我们是没亲自出手做过什么。但若不是你妹妹一定要嫁给他,若不是我亲自上门和他父亲一拍即合,那位顾家小姐恐怕也不会被谢家当做障碍,被安排那么快的定亲,出嫁当日,或许也不会遭遇马匪,受此劫难,自此音讯全无——谢籍的性格,隐忍至深,眦睚必报,出手狠绝,他若是知道了当初我与他父亲谈的那番话,说不定就会把我韦氏视为逼死了他心上人的□□。只是我以前一直并不确定……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对我韦家有怨啊!”
韦父长叹一声,道:“你们或许不知,你们的妹妹给你们母亲传信说,这些年来,谢籍很少碰她,对她冷淡异常……”
闻言,韦家大少爷有些忧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听见这话,韦家家主那原本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蓦的又锐利了起来:“以谢籍的性格,他是绝不会给我们活路的!但他现在还不曾对韦家下手,就说明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对付我们!既然如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不如趁他不在,诛杀谢安,拥立璋儿,等谢籍回来,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
“诛杀谢安?”韦家兄弟却吓了一跳,“可是,谢安经常居于宫内,之前贴身侍婢被毒杀后,身旁的防卫更是森严,我们如何下手?”
“要诛杀谢安,并不一定是说要杀了他。”韦父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毁了他也是一种方法。之前曾有人告诉过我……谢安,是一个女人。”
“一个人女人,如何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人?”
听见这个消息,韦后的两个兄弟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可能。这些年来, 不知道多少人怀疑过谢安的性别, 但从没有一个人真的去质疑过——因为,那一定会被别人当成傻瓜。
“谢安安公子是个貌若好女的男子”, 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常识。
甚至“第一次见面的人经常会把他错认为美貌女子”, 也变成了一种有趣的笑谈。
若有人真的以为安公子是女子, 八成会被所有人取笑一顿。
——这怎么可能呢?他只是长得太过柔美了而已!真是个傻子, 安公子当然是男人啊!是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再说了……女人, 如何能达到谢安如今的位置?
因此, 他们惊讶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不可思议道:“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谁跟您说的?”
“是谁跟我说的,你们不要管。你们只要给我想想——怎么不可能?”韦家家主盯着两个也被大众印象所束缚的儿子,沉声道:“想想‘他’那张脸!像男像女?”
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便随着这一命令,一起浮现于两人脑海之中。
一下子,他们好像看见那人远远地站在一片竹林之中,一袭白衣,却比周身环绕的翠绿劲竹更显清冽明丽,叫人望之便心中仰慕喜爱。
而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那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丽人微微侧了侧身子, 转过了头来——
只见“他”皮肤白皙,皎洁如玉。
长眉淡扫, 眉目流转间, 眼睫浓长, 眼波如秋水,泠泠晃晃中,似有媚态。
可正眼往来,却又只见双眸澄澈明丽如一泓天光,毫无晦意。
一眼望去,殊丽难言,雌雄难辨。
若说是男子,实在少了几分硬朗,可若说是女子,却又实在多了几分英气——更何况,世间怎么会有女子,能如安公子一般眼界开阔,纵横捭阖,仿佛视天下为棋盘?
这样的女子在现代其实并不少见。
但对古代人来说,他们对女人的印象仍然是只会围着家中的锅碗瓢盆打转,不依附于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柔弱生物。
天下跟她们毫无关系,她们只需要伺候好丈夫,照顾好孩子,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了。
他们或许会宠爱她们,但大部分却又的确瞧不大起她们。
因此,想到那张清丽绝俗,宜嗔宜喜的艳绝面容,竟然可能是女人,他们竟然反而生出了一丝不愿相信的不快。
但……他们的父亲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又怎么会说这种“痴话”?
两人不由得有些犹疑,不敢确信:“可安公子极高……女子,哪有那般高大?”
“北方蛮夷之地的女子,状若铁塔,比男子高大的也不在少数,岂能绝对的以身形分辨?你们倒不如仔细想想,谢安谢摩诘,可曾蓄过胡须?”
这倒是一个新的盲点。
两人一愣,细细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没有过。
韦家家主继续道:“说起胡须,前些年男子皆以蓄须为美,当时谢家双璧仍居南秦,还被人嘲笑过嘴上无毛,空有皮囊,却无气韵,过于肤浅。”
听到这里,韦家大少忽然想起一事——若是谢安是女人,那么谢安的兄长,当初柔美更甚于谢安的谢珰又是如何?
他不禁奇怪道:“谢家双璧都被嘲笑过?谢珰也是?他……”
他也没有胡须么?
若是这样,照父亲的逻辑来讲,这兄弟两岂不是都可能是女人?
他不禁想起谢珰那张俊美的面容,犹豫道:“据说当年他在南秦之时,貌若好女,比之兄弟谢安更加叫人眩目。可……谢珰是个确凿无疑的男人啊。”
所以……谢安或许与“他”兄长一样,虽然雌雄难辨,虽然不曾蓄须,但也不代表“他”就不是个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