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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南方赤火)


  他闭目,手指轻拂那张光滑而灼热的脸蛋,指尖的触感将他带入那个已经有些疏离的世界,进入那个他久不涉足的画院,进入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视角,重新体验一切……
  他记得跟她开玩笑,说她是疯子,说我们都是疯子。
  那一天风和日丽,鸟鸣婉转,金乌西垂,晚霞把她的脸蛋涂上浓艳的胭脂。
  在这个按部就班的画院,虽然水准算是天下顶尖,但人人都琢磨着圣心圣眷,再鲜活的活力也慢慢消耗掉了。天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中规中矩,犹如毫无新意的院体画,一切的勾擦点染都可以预测。
  能在这里碰上第二个疯子,希孟觉得肯定是自己前世积德,吃了八辈子的素。
  那时他还不明白,加起来短短数日的相遇相知,为什么她看起来却好像认识他很久了一样,熟稔又投缘,一下子占据了他心中的大部分存在感。
  她知道他吃东西的口味,知道他穿衣的风格,知道他不喜欢跟俗人做无谓的客套。
  甚至,连他在画院里最讨厌哪些人,她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然后大笑着跟他一唱一和,一起埋汰人家。
  他破天荒地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话痨,想和她说笑,想把自己最得意的画技介绍给她,想把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琐事,都对她交代个明白。
  只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喋喋不休。他被迫收起倾诉的欲望,跟她每一次对话,都字斟句酌,简练到残忍。
  她不知道,他从胸腔里发出的每一个音,都牵动着四肢百骸,给他那极度干渴的肺腑再烧一把火。
  她不知道,他每次拿起画笔,即便是轻微的一次勾勒,都几乎耗尽全身的能量,让他的后背布满冷汗。
  她不知道,每次他若无其事地目送她回宫歇息,然后独卧于榻,默默地拆开那从不让她碰的绷带,无声地擦拭那些丑陋的脓血,在剧痛中获得又一阵清明。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可是她说:想看你画。
  那么崇拜的语气和眼神。
  画师王希孟,纵然天资聪颖,但他的风格和技法,在画院中从来都不是主流。就连官家,盛赞过后也会加一句:需要多学习名家啊。
  只有这个疯姑娘,对画院里其他人、其他作品都毫不放在眼里,唯独对他视若珍宝。
  他想:所谓知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即便是个疯子。
  忽忽九百年过去,疯姑娘容貌依旧,好像始终不曾离开。
  现实蓦地插入到记忆的碎片里,像是划破深夜的火把,晃得他头晕目眩。
  《听琴图》中那个小小的NPC角色终于冲破了创作层的桎梏。他倏尔意识到,原来帝姬从来不曾疯啊。
  他记得,她抹着眼泪,紧紧搂住痛得满头大汗的他。他几乎忘了锥心的疼痛是什么感受。
  他记得,她拾起他的笔,小心得像对待初生婴儿,在画布上描下他的花押。
  他记得,她拙劣地隐瞒着弦外之音,问他:“你可曾想过,人死之后,魂魄还不散,而是……存在什么地方?”
  还有……
  残月挂在苍白的天上,杜鹃声声婉转。晓风吹过未关严的窗,吹熄了暖炉里的寥寥炭火。
  她来的时候,那炉子犹带余温。
  她满脸泪痕,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他冰冷的脸。
  他用尽全身力气伸手,想拥她在怀,微笑着安慰她:“我什么都明白了,你我千年以后还会再见,我会好好的等你。”
  可他未能移动分毫。他发不出声音。千年之约逐渐带上了绝望的哭腔,他眼看着她一点点远去,消失,地面上空留残影香痕。
  他一缕孤魂无处着落,痛声尖啸,冲出画院,跃出宫城,掠过汴京城内的满地芳华,骤然凌空而起,俯视着创造他的千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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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幅画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恼人的记忆被他拾掇干净,分门别类藏进心中的角落。
  重新化人之后,被她拉着吃喝玩乐,像坐了个飞速旋转的摩天轮,目不暇接的都是新鲜风景,从未真正动过什么忧恸的感情。此时却忽然发现自己泪水盈眶,模糊了眼前的人。
  俄而眼角一凉。佟彤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尖一抹转瞬即逝的潮湿。
  她可紧张坏了,小被子越裹越紧,眼看希孟脸色越来越凝重。
  终于,她挑了个看似平和的时间点,乖巧地问道:“……那个,还有什么没想起来的?我还可以……”
  希孟用食指轻轻掩住她的嘴,然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我等得好心焦。”
  佟彤像是被长长的秋千甩到半空,心中一起一伏的轻颤。
  她满怀希望,问:“不吃醋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放开她,脸色重新转阴。
  “是有点不痛快。因为……”
  醋还是要吃的,谁让她先斩后奏的瞎胡闹。
  他轻柔地把小被子剥开,注视她的眼睛。
  “有些事,上次没来得及做。”


第138章
  一阵轻灵的手机闹铃在空气中飘来荡去, 像个跳舞的小精灵,给陷入久眠不醒的懒人翻开新一天的日历。
  佟彤随手伸到床头柜上一按——
  高度不对, 按了个空。却不知碰到什么按钮,刷刷轻响, 飘窗窗帘徐徐掀开, 清晨的阳光像一把沾满了蜜糖的刷子, 给她来了个甜滋滋的全身大保健。
  城市已经苏醒,喧嚣从空气中弥漫开来。早高峰的不耐烦的汽笛声、叫卖早点的吆喝声、交通指挥员的话语声……传到30层的高楼上,通通化成了一阵阵轻柔的白噪音。
  人从极度深沉的睡眠中回魂, 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她三魂六魄回身, 在柔软的床垫里陷了许久, 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压根不在四合院的卧室里……
  而且也没穿着自己的睡衣, 盖的不是家里的被子,枕的也不是枕头, 而是某个人的胸膛……
  她浑身一热。
  手上却一凉,希孟把手机塞回她手里。
  “我昨天问过你, 有没有设闹铃,要不要取消。”他声音柔软,胸腔的共鸣直接传到她耳中,“你看, 吵醒了吧。”
  佟彤依旧睁不开眼,脑子里一片懵然,迷迷糊糊问:“你问我了?我怎么说?”
  他拨弄她的头发, 声音中难掩笑意:“你睡着了。”
  她按掉手机中的音乐,心中慢慢升起一些迷茫的记忆。
  然后气得就地咬了他一口。
  可不是睡着了吗!倒头就睡啊!
  因为下面那位祖宗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
  他当然是用不着睡眠休息的。住四合院的时候忽悠佟彤给他整了个沙发床,只是为了更好地体验人类的群居生活。
  故宫博物院朝九晚五,每天准时闭馆锁门,他倒也有些日夜的概念。平时生物钟跟着人类走,有时候长夜漫漫无事做,也会闭眼小憩一会儿。
  但那只是为了放空脑子,沉淀一下白日所见的喧嚣杂乱。
  而昨天晚上倒是“长夜漫漫”了,可根本算不上“无事做”。他可忙了!
  他可算是被她那句“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激怒了,全国上下宠着的万人迷国宝怎么能被小小凡人如此瞧不起,于是生动地给她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各项指标都是人类顶尖水平”。
  佟彤不争气,未能奉陪到底,身在国宝之上,心就不知何时被另一个叫周公的男人拐走了。
  她睁眼,他衣襟散开,眉目一如既往的摄人心魄,冷静自制得好像昨晚啥都没发生。
  唯有眼角一抹温柔,眼波慵懒地流动,像石潭里的水。
  她目光不巧与他对接,整个人倏忽如同被吸入深潭,酥软到骨头里。
  她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坏没掉渣……
  但是……
  她难为情地问:“那你一晚上就这样没动啊?”
  他含笑说:“帝姬未曾吩咐,不敢擅动。”
  佟彤像是个被丢进油锅的鸡蛋,呛得浑身冒泡儿。
  帝姬你个头!你个封建余孽,白接受这么多年社会主义再教育了!
  他随口消遣一句,诧异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身躯羞愤地抖了一抖,被空调吹凉的肌肤眼看着又冒热气。
  他察觉到她的窘迫,十分恶劣地再接再厉,又问:“小人昨晚侍候得可还满意?”
  佟彤:“……”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跟软绵绵的四肢百骸作斗争,一寸一寸地把自己从他怀里抽出来。
  他任她折腾,在她第八次手脚并用地撑在他胸膛的时候,终于面露难色,伸手揽过她脖颈,耳边低声提醒:“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个姿势脚上用力,你吃不消的,咱下次再试,啊。”
  佟彤气到冒烟,好不容攒起来的力气通通下落不明,一下子又沉回被子上,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你再休息会儿,不着急起来。”他过足了调戏帝姬的瘾,终于说了句人话,轻轻把她放回胸前,“昨天都没怎么睡踏实。”
  “我没睡踏实吗?”她奇怪。怎么觉得自己睡得跟砖头似的。
  “两点半的时候说梦话叫我,三点四十试图把我推下去,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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