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罗汉一怔,“施主,咱能不唠那个磕碜鬼吗……”
“嗯嗯好。那……”她忸怩,把他当免费的心理咨询师,“您对跨物种恋爱怎么看?”
“辽宁省博环境怎么样?比故宫呢?”
“那个太阳神鸟好烦人哦,您给我推测一下他的作案动机呗。”
“请问您这几百年里经历过最难忘的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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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行空,想到啥唠啥。
到最后,东方泛出鱼肚白,佟彤满口呵欠,依旧坚持唠嗑。
“谢谢您刚才讲的佛法……哎,我想想……好像跟我以前去五台山旅游时听得不太一样……呵欠……”
红衣罗汉已然得道修成,自是不累,双目炯炯。
“女施主别客气,贫僧也很久没跟人唠得这么痛快了……”
而旁边的凡人王希孟,从漫不经心地听,到专注地静静聆听,此时居然也毫无倦意。听两句,低头默默思索,最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采访”刚进行了几句话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表面上,她是跟红衣罗汉在唠嗑,听的是大师讲经;可实际上,红衣罗汉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赵孟頫的内心映像。
顶多算是加了个佛法滤镜。
他无法模仿赵孟頫,究其原因,是他没有和赵孟頫经历过同样的人生。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用模仿了。他已经将另一个人的一生,他的执念他的愿景,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之中。
甚至,红衣罗汉话语间的禅意机锋,让他对自己的一生——上辈子那短暂的燃烧,还有后来那漫长的旁观兴替——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铁树开花,千年睡莲发芽,灵感蓬勃而出。
红衣罗汉起身去续茶,一边说:“池塘里的莲花大概开了,老好看了,待贫僧去给你们摘一朵来。”
希孟也起身,粲然微笑。
“不必了。我送您一朵。”
他取过一张写经纸,以食指沾香灰,寥寥几笔,绘了一朵莲花。
红衣罗汉接过,捧着它讶异地看了好一阵,低声说:“阿弥陀佛。”
不是他自己的华美重彩的风格。也不是文人画。不是佟彤见过的任何一种风格。
如果一定要将这朴拙的几笔归类,佟彤想,大概可以算作“禅画”吧?
纸上那几道香灰组成的图案,仿佛道透万物真质,超越了人类情感认知,投射出一种完全包容的智慧。
正是他在高强度接收了一整夜的“赵孟頫禅心剖白”之后,结合自己的体察观感,即兴发挥出来的极致艺术。
时机稍纵即逝。早一天、晚一天,或者出了这个佛法缭绕的世界,他便不可能修炼出如此透彻的新风格。
佟彤本以为,论画技、论艺术造诣,希孟早就该是“满级”了;谁能料,他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绝顶之上另辟蹊径,看到更广阔的风景。
他接过那画,搂过佟彤,大笑道:“走吧!去会会松雪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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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回到雅舍,就看到院子外面聚了一群村民,众星捧月地迎来一个人。
佟彤立刻认出来:“赵老师!”
松雪道人,也就是赵孟頫在这个世界里的化身,原来是个知天命之年的大叔。
赵孟頫绘《红衣罗汉图》,时年五十岁。
他的面貌,和《人骑图》化形的那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版赵孟頫略有不同。眼角多了皱纹,目光里多了沧桑。
但他仍旧是谈笑自若,风骨天成。下了马,很亲民地跟村民们一一打招呼。
“听说此地新来了神仙画者,诸位可否引见则个?”
佟彤忍不住微笑。
谁能想到,吸引松雪道人前来的,不仅是景。
还有可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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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舍里所有的其他字画都撤了下来,只在书案之上,悬了这一幅莲花。
希孟和松雪道人在挂了禅画的书房里长谈,不时同声大笑。
佟彤开始还加入对话,还不时贡献出一点自己关于现代艺术的认知。直到后来——
算了,让大佬们神仙打架吧,再聊下去她该自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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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谈之后,松雪道人终于认识到,自己原来是赵孟頫的灵魂碎片,寄居画中,转眼百年。
并且,如果能在不同的创作层里收集更多的灵魂碎片,就能召唤出赵孟頫本人。
尽管将信将疑,但松雪道人还是答应一试。
“我可以去通知《秋郊饮马图》、《浴马图》里的同伴们。我以前也曾去那里串门,马儿们都挺喜欢我。”
希孟微笑:“那就多谢。”
“不过……”松雪道人踟蹰片刻,笑问:“能让我再欣赏一下足下的墨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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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回到“民宿”,愉快地开始收拾行李。
面霜面膜都收起来,手机藏起来,睡衣……
呵,睡衣。
她出去管丫环要了针线,回忆小学劳动课的内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缝扣子。
一双手从后面环住她腰。一缕不属于她的长直黑发落在她耳畔。
她差点捏不住针,咬牙切齿说:“危险作业——你、放、手!”
他是放手了,她刚松口气,随后耳廓被轻轻一咬。
“再说一遍。”
“唔……行行好……”
针线被他拿走。
“就这样挺好。我早就觉得这睡衣衣扣设计得太冗余。”
佟彤:“……”
人家设计师就是为了防你这种人,亲!
她真傻,真的。她怎么就没想到,她自以为跟她有生殖隔离的吉祥物男朋友,进入创作层“下凡”之后,凡心日益膨胀,居然调戏她上瘾了!
希孟心情极佳。虽然出身古代,眼下也算是身在古代,但古人那些礼教对他完全没约束。
“等回去之后让我当和尚都成,创作层就是用来玩儿的嘛!”他低低笑,“这两日辛苦了,怎么谢你?”
佟彤有气无力地提醒他:“赵老师……”
“在隔壁欣赏我的画呢,没工夫管。”
“不是……”
他畅怀大笑,拎起装画册的包裹,牵着她的手,问:“下一个世界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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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頫的书画真多啊。以前,他的这些作品数量对于佟彤来说,只是百科里的一个数字;直到真正进入他创造的一个个小世界,她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高产”。
王希孟将毕生精力注入一幅画;赵孟頫相反,每幅字画里,留下的他的灵魂碎片都小得可怜。
像那个动不动就玩消失的松雪道人还算好的。在有些作品里,他的灵魂碎片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有些是青年人,有些是中年、老年,有些甚至是孩童——大抵都是不同生命时期的赵孟頫的投影;而在有些世界里,他的灵魂碎片根本不是人,而是化成一支笔,一张纸,一匹马,一套衣冠等等;需要两人绞尽脑汁,必要时加上运气,才能认出来。
有些世界里,能轻易看出时代特色和作品里描绘的内容。
比如《洞庭东山图轴》,水天一色,满目萧然,忠实地记录了洞庭东山之景。赵孟頫的灵魂碎片,则寄存在逶迤远山后的一个渔翁之上;只不过这幅画也被乾隆“污染”了一首诗。佟彤和希孟离开之前,顺便帮渔翁清理了缠绕在渔船底下的垃圾。
创作层里的时代,大部分是元代,有些其他时代。
比如《杜甫像》,进入以后,两人直接就空降到了安史之乱的兵荒马乱之中——当然,这些战争场面都是赵孟頫以他的史学知识为辅,而想象出来的。佟彤和希孟在里面惊心动魄地漂泊了好几天,都觉得大概是以蒙元灭宋之战为蓝本。
最后终于在摇摇欲坠的茅屋底下把杜甫救了出来,然后发现赵孟頫原来化作了杜甫的大斗笠,也压在草堂底下等待救援。
……
有些世界则根本和现实不搭界,只是表现了他的创作时的丰富内心。比如他的行书《洛神赋》,里面就是非常超现实的太虚幻境,周围漂浮着淡淡的白雾,散发着迷人的幽香。只不过走两步就鬼打墙,如同被困在一个惆怅而旖旎的梦里。
两人好容易找出了迷雾的来源——槐树下的一个蚁穴,请出了蚁中宰相赵孟頫,迷雾方才散尽。
出来之后,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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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外已经拉出了警戒线。空气凝重,一只小猫跳上屋檐一角,假装瑞兽。
一干人众望眼欲穿,焦急地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全部修改自检完毕,专审求放过,真的连尾气都没有了!
第127章
“有关部门”的那些核心人员, 焦急的是这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召唤术”能不能顺利进行。万一法术不成功,会不会把太和殿给炸了。
有人正在悄悄打电话, 跟消防中队的同志们通气,让他们准备出警。
而故宫院长、老康他们, 则是担心, 这么大规模的征调故宫馆藏文物, 就算今天闭馆,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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