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明心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身体似乎在下落,无边的黑暗不知何时笼罩而下,似坠落无尽的深渊,一切的放射出去的神识在被这无尽的黑暗吸收,荡然无物。
莫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明心眉头微皱,不让这恐惧支配自己的意志,这种黑暗与虚无她曾经经历过,这是死亡的感觉。
前方突然有一线的光明,那是唯一的生路,明心不受控制地向前坠去,周围的黑暗重重地重压,潮湿而闷热,似要将她窒息,那真实的触感丝毫不像是幻境,然而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肯定还在那座广场上,到底是何等的手段,才能营造如此真实的幻觉?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脑中闷痛,似乎连她的意识都要从脑子里挤压出去,脑中的仙心疯狂催动,三十六面璀璨的晶体放出耀眼的光芒,对抗着欺入识海的黑暗重压。
就在明心忍不住想强行唤醒沉睡着的另一个自己,一起对抗这越来越强的重压的时候,识海中的压力突然一松,伴随着周身的光芒大亮,一个欣喜万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夫人,生出来了,是个小少爷!”
明心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任是再好的心理素质也被这荒诞不经的处境弄得一阵失神,入目是一间闷热的房间,鼻间有淡淡的血腥味,而她此时正躺在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手中,身上光溜溜的,只有胖女人的两只巴掌大小。
她现在是一个刚出生人类,还是个男孩儿?!
慌乱开始取代喜悦,有妇人虚弱的声音焦急地说道:“他怎么不哭啊?”
大喜转为大悲,一阵兵荒马乱,有人在喊大夫,有人在焦急地大哭,有人抱着她的小心地掐着,眼前的情景如此荒诞,明心简直苦笑不得。
那还是笑吧。
“咯咯咯。”婴孩的笑声诡异无比,听得抱着他的胖女人浑身发毛,差点没有将她一把扔出去。
“夫人,少少……少爷笑了!”胖女人结结巴巴地将明心化生的男婴放在一个另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飞快地退开。映入眼帘的女人面容苍白而浮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沿着尖尖的下巴缓缓滴落,慈爱地看着她,没有嫌弃,也没有畏惧。
原来这就是母亲,明心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努力伸出柔软的小手,抓向女人垂落的乌发,脸上露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新生儿的微笑。
“啊~~!!!”胖女人彻底晕了过去。
第165章 十世轮回
世人皆知道,天济城穆家的小少爷穆心明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传言他一出生就是笑着出生的,不过三月便会言语,一岁识字,三岁通读经史子集诸般道卷,五岁时被路过的正道大派结丹修士发现,收为弟子,从此脱离凡界,成为一名传说中的修士。只在人间留下他的传说,被后人引为茶余饭后的奇巧故事。
只有一位据说是接生这位天才少爷的接生婆,坚持说那个人人夸赞的天才,根本是一个妖孽,当然了,穆家家大业大,这种一看就是毁谤的疯言疯语,是绝对不会流传出去的。
进入修仙界的穆心明过得远不像凡间的人们所想像的那样飘逸,结丹修士有很多弟子,大宗门之内有很多结丹,他只是其中的一个,也要与人去争、去抢,每天累死累活地打理灵药田,只能换的两块灵石的报酬,每每将修炼当成睡觉,日夜不辍,然而那修炼的速度依然不甚乐观。
其实他的经脉资质并不好,只是脑子中住了另一个成熟的灵魂。
明心默默地看着穆心明,也就是她自己,离开思念他的亲人,在修仙界中摸爬滚打,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次次地将危机转化为机遇,将本来不算优秀的资质,一点点地提升、完善,获得师长的认同,得到更多的资源与尊敬,将一个个曾经看不起他、欺辱他的人,踩在脚下。
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或许空相禅师最开始的意图是让人忘掉一切,从另一个全新的开始去体悟人生,寻找最初的本真,或是消除旧有的执念。
然而明心的天赋能力将她的自我意识强行保留在体内,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一边操控着穆心明在修仙界中,以一个普通人类修士的身份打拼,当以穆心明的视角看待世界时,时间是平稳地流转,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实。
然而同时地,她也像一个旁观者,在一边观察着穆心明的一生,当她以这种视角看待自己的生活时,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时间在飞速地流逝,畸形地扭曲。他好像修炼了很多年,一点点积攒修为,筑基、结丹,然而这一切在旁观者的角度都变成了走马灯一样的景象。
就像是一场梦,你在梦中似过了一生的漫长,然而那只是你意识中零散无稽的几个影像堆叠而成。
最终,穆心明突破元婴,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修士,然后在一次秘境探索中,被一种不知来历的光线击中,身死道消。
除了努力,人生还是得要点运气的,不是吗?
明心的意识再次坠落,这一次黑暗的压力不像上一次那样沉重,当周围的空气再一次地包围她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熟悉的土层中,头顶刚刚在土壤表面顶出一个小土包,她这一世是一颗小草。
前世做人,今世为草,也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毕竟没有谁能记得自己的前世,真灵转世,是个很难验证的理论,然而如果是真的话,那些人类又该作何感想?
还没等明心思考怎样再度从草身修炼化形,一只粗厚的大舌卷过来,将她连根拔起,臼齿咀嚼两下,吞进胃里,变成粪土。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生灵都有努力的机会的。
第三次转世,她是一只被圈养的羊,装死逃出羊圈,却被森林里的狼捕食。
第四次转世,她是地狱中的饿鬼,在黑暗的地狱中不断吞噬着同类,鬼气一点点地凝实,壮大,终于成为一方的鬼主,统御万鬼。然后被一个无知而狂妄的魔修召唤到这世间,反噬,屠杀,生灵涂炭,最后被赶来伸张正义的众正道修士合力诛杀。
一次又一次地转世,然而真实的时间始终记忆在旁观者的视角中,十世轮回,十轮生死,在外界只不过是过了两个时辰而已。
这一世的她是不曾踏入仙界的凡女,大家闺秀,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凤冠霞帔罩在身上,满室是晃眼的大红色,门外敲敲打打地吵闹,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明心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倒影慢慢地变化着,一张比她现在的面目更美,也更冷的脸出现在镜子中,即使穿着鲜艳的嫁妆,也不减她的冷漠疏离之色。
“玩够了吗。”另一个她的问句从来不带疑问的语气。
镜前的女子突然一改娇羞忐忑之色,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冲着镜子里的倒影笑道:“你真的不适合穿这个,跟个女鬼似的。”
镜子里的她淡淡道:“十世轮回,六道往复沉沦,不过虚空一梦,世间本无我,唯有永生不灭的智慧,才是真我,老和尚讲的道理不过如此,你既然悟了,何必留恋十世。”
随着她的话,周围的红妆缓缓褪去,明心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在虚空中不断上浮,镜子和里面的人还没消失,明心摇头叹道:“亲身体验众生百态,多好的机会,你这家伙还真是无趣的很。”
“我不需要。”万事万物不过依道而行,她只要掌握了最本质的,其余的细枝末节都可以随意衍化。
明心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突然真心的笑了:“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镜中的明心淡漠地看着另一半,她们互相的思维是相独立的,只不过同出一源,大多的时候都很默契,可也有很多时候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想什么。
镜前的明心手指掐着自己的脸颊,于是镜子里的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原来你也不是无心无情,承认吧,你还是很爱我的。”
“无聊。”
镜子消失了,蓝天之下,金色的佛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背后化生出一道金色的光轮,光轮转动,有六道众生像在其中轮转生灭,明心端坐中心,如金佛降世。
山间的灵气汹涌如海潮汇聚而来,身上的灵力再度澎湃,这一次远比第一次还要难捱,呼唤识海中的另一个自己没有回应,明心只有独力咬牙硬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害羞了……”
如此声势,始作俑者空相禅师当然有所察觉,老和尚转向明心,明心暗叫不妙,这次怕是真的要被渡化了,当初就不该嘴贱!
“阿弥陀佛。”
第166章 明心师姐
一声佛号,明心的心出奇地静了下来,慈悲的老和尚没有像明心预想的那样好心地帮她筑基,而是格外好心的帮她压制筑基的冲动。
佛光组成的金轮却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更加凝练,四方涌来的灵气被金轮吸收在其中,隔绝了外界的干扰,体内的暴动也就没有那样难以对付,在明心的控制下渐渐平复。
吸饱了灵气的金轮缓缓缩小,金光凝练之下近乎于实质,最终变成一只芥子大小的微缩金环,虽然比一开始小了无数倍,但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金环如纯金铸成,上面浮雕着明心的刚刚经历过的十世轮回的绘像,个个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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