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变态加深脸上的笑容,如同展示绝佳菜肴的大厨般揭开了餐盖——漆黑的斗篷在他的指下飞扬而起,露出了一个裹在灰色长裙中的纤细身形。
凌晓瞳孔缩紧,直视着那蜷缩在地上的少女,她侧躺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身,及腰的灰色发丝遮盖住了脸,让人一时看不清面容,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几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的身材。
她沾满了灰尘的衣衫上四处都是血迹,有陈旧的,有新鲜的……
挣扎间露出的手臂上,也满是伤痕与新鲜的擦伤。
凌晓深吸了口气,这样的情景她并非没有见过,甚至可以说,她见过比这还要惨烈许多的。但这不代表,她对此没有可以淡然接受。她非常讨厌他,而他身上最令人厌恶的就是这一点——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在乎别人的。
像这种危险的人,原本就不该存留于世。
“觉得她可怜吗?”苏变态看着凌晓,轻笑了一声,“如果我说,一共有七百六十四人曾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死去,你还会同情她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明显地看到少女的身形一颤。
凌晓知道,这句话大约不是谎言。然而……
她冷笑着反问:“怎么?你打算改行当正义使者了?还是说,你被她给杀了全家?”
听了她的问话,飞船上的围观者俱是脸色一白,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胆肥”,不怕死的节奏啊!
谁知道,他们的副团长居然笑了,疑似心情很好。他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回答说:“正义使者?没兴趣。至于杀全家——”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那不就是你吗?”他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你不会死在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手中。”
“我该说谢谢么?”
“比起这个,我倒更希望你和那个时候一样喊我一声‘哥哥’。”
“呵呵。”
“真的不喊么?”他嘴角的弧度增大,“让我开心的话,我也许会将这小东西转送给你哟。”说话间,他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脚边的少女,“虽然看起来很没用,但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凌晓很想说“关我毛事”,然而,那苦苦挣扎的少女却在这一瞬间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
正看向凌晓。
这双眼眸中并未含泪,然而却充斥着比眼泪还要更为让人动容的凄婉之色。
她在求助。
向凌晓。
很显然,她从变态的话中找到了一丝希望,这点希望之光在那双眼中闪烁着,很小,很弱,小到弱到轻轻一碰就可让它熄灭的地步。
而这希望之所以小,一方面是因为她并不熟悉凌晓,另一方面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变态的话其实并不可信,却还是忍不住求助了——因为那加诸于身的残酷折磨。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凌晓动容的关键。
让她动容的是,这少女是异色眸,一只如白金,一只如海洋。
这与莫尔曾说过的话何其相似。
预言家、眼睛、女孩……
一切线索整合成型后,得到的毫无疑问就是真相。
这个少女,正是若干年前为莫尔预言的那位预言者的后代,也正因此而继承了这种“对他人来说非常有用对自己来说却极为危险”的血脉。
至于她的父亲……
既然她身兼了预言之职,那么答案是肯定的。
他已经不在了。
她能想到这件事,莫尔自然也可以。
凌晓明显地觉得后者的呼吸粗了一秒,她巧妙地微动了下身体,阻挡住了他可能做出的举动,脸色依旧镇定地回望着光屏中的人:“用处?我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
其余人:“……”
嗯,眼下凌晓在大部分人看来是“男的”,一个男的说自己“不睡妹”是性取向正常的标志……谁特么信啊!
于是无数人又默默地蛋疼菊紧了。
少女一听这话,眼中的“火苗”来回摇曳,微弱将熄。
向来说话生冷不忌的变态听了这话,用手指勾起少女的下巴,笑着说:“放心,我对这种虚软无力的身体毫无兴趣,她的用处体现在别的方面。”说到这里,他蓦地发出了“啊”的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这是在试探什么吗?放心吧,我一直忠于我们的婚约。”
凌晓一听这话就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事实证明,这种表情是会传染的——很多人都是这种表情!
凌晓突然觉得自己这次伪装是个大失策,恶心到别人也就算了,恶心到自己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轻啧了声,没兴趣就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题进一步探讨下去,转而问:“那么,她的作用在哪里?”
“唔……”变态托着下巴,“让她展示一下如何?唔,比如说,占卜一下我们的未来?”
凌晓皱眉,越是强劲的预言者每次占卜所需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从他这次能出现在这里,她也能看出那少女的实力。像这种精准的预言者,不少人都愿意“圈养”,并且小心地“使用”,以延长“使用寿命”。但现在,这少女显然已经被“使用过度”,可见他真的是完全不在乎“这件好用的工具”。
再这样被肆意地使用下去,这少女离崩毁也就不远了。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那少女的身体却已经颤抖了起来。
与刚才的轻颤不同,这次的颤抖极为剧烈,仿若要在这动作中将她的全部生命释放出来。与此同时,无数血雾在她的身体四周飞散开来,以至于甚至将她周遭的一切短暂地染成了红色。毫无疑问,她的身上又多了一堆新伤。这样的一幕实在太过惨烈,早已司空见惯的那群人姑且不说,部落中不少人都露出了不忍之色——哪怕他们已经习惯了厮杀,却也绝不习惯这样对待一位瘦弱少女。
而在这近乎血腥的“仪式”下,有话语断断续续地从她口中吐出——
这话语只有四个字。
她说完它却用了十来秒。
而这四个字才一吐出,就让不少人发自骨髓深处地觉得凉。
与其说它是预言,倒不如说它是诅咒。
这句话是——
纠!
缠!
至!
死!
没错,纠缠至死。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凌晓一听完,脸就黑了,谁特么愿意和这种变态纠缠至死啊!!!
变态听完也是明显地一愣,然后,他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近乎歇斯底里。
毫无疑问,他很高兴。
因为,预言者在发动自己的能力后,是无法说假话的。也就是说,说出的必然是事实。纠缠至死,多么美妙。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呢?不可能再有了。
他太过愉悦,凌晓又太过愤怒——对峙着的两只猛兽一时之间都失了神,以至于不约而同地忽视了横伏在他们之中的“猎物”。就算是蝼蚁,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别提,这只“猎物”显然要比蝼蚁要大得多。
匍匐在地上的少女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啊,没错,预言者在预言刚结束时的确是无法撒谎的。
但是,却可以隐瞒关键。
只是这不符合预言者的操守,然而,对这种人,也实在没有必要保留操守——你所认为的美丽鲜花,根茎上却满是毒刺,越是接近,就死地越快。
愉悦吧,大笑吧,然后——死亡吧。
她所不知晓的是,在若干年前自己的父亲也曾做出了类似的预言,并且同样做了隐瞒之事。而他们父女俩的心情也惊人的相似,没错,用尽一切去诅咒眼前的这个人。
仿若感觉到了什么般,凌晓本能地打了个寒噤,并非是害怕,而是隐约觉察到了一点什么不对。但眼下似乎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了,因为刚才那少女的话似乎触动了变态的什么神经,他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再“继续闲聊”的心情,而是站起身,隔着一片天空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好了,现在,到我这里来。”
凌晓回视着他,神色淡然,眼眸中却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波浪。
然后,她笑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你说——”她展开双臂,“如果我在这里挂了,那刚才的预言算不算失效了?或者说,你会为了证明它的确有效而当场死一死呢?”
“你这是在威胁我?”
“当然不是。”凌晓耸肩,“从前我曾经在一个人面前做了这种蠢事,然后得到了一个教训——永远别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因为那会让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一钱不值’。”所以她真的只是突发奇想,随口说说而已。
但显然,脑回路完全不正常的某变态却并不这样认为,于是他说:“最好如此,如果你不希望自己是白来一趟的话。”
凌晓眉头微挑:“这么说,我们的目的一致?”
变态笑了:“它可以一致。”
所以也可以不一致吗?
凌晓直接忽视了她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心中微松了口气,同时也清楚,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