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雷诺忽然就想起了电梯中贴上来,绯红如火的衣裙,唇齿间少女芬芳的气息。他眨眨眼睛,看着眼前少女。没有烈焰红唇,没有乌黑眼睫,只涂了唇脂的嘴唇莹润有泽,两颊不施脂米分便泛着淡淡的桃花般的颜色。这个丫头其实……雷诺·梵克雅贝少校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其实……还真是个漂亮的丫头!
邵棠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到厨房去给椞打下手去了。
“哦?失败了?”雷诺跟冯七在客厅聊天,“很常见。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精神力的。”
“最少需要间隔十个月,才可以做第二次激发尝试。否则对大脑会有害处。”他提醒道。
邵棠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对了,雷,你精神力几级啊?”
在屡次被叫错名字后,雷诺·梵克雅贝少校无奈的允许邵棠叫他“雷”,这个通常只有家人和特别亲密的朋友才会这样亲昵的叫。不管怎样,单音节的发音,好歹邵棠不会再叫错了。
“五级,你呢?”
“不知道呢,我没有测过。”
“是先天精神力者还是后天激发的?”
“后来激发的。你呢?”
“我出生就有。”
说话间,菜就上齐了。
当然没有在冯家用的那一餐那么豪奢。餐厅摆的是圆桌,餐具也是黄裔文化的筷子而不是刀叉。几个人围着圆桌,气氛轻松,完全是朋友间聚餐的氛围。不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是否得体,谈吐是否适宜,对雷诺来说,这一顿毫无疑问吃得更开心。且,椞的手艺真心值得称赞。
这家养的护卫,可真划算,连厨师的活计都能包揽啊。梵克雅贝少校感叹。
几个人开始推杯换盏,十年份的波瓦卡很快干掉一半。椞开始往里灌灵酒。
“是什么?”
“我老板的家藏秘制,来来来,尝尝!”
雷诺只一口下肚就惊讶了,“能量食品吗?”还真奢侈。看了眼邵棠,一定是在东边过惯了贵族奢侈腐糜的生活,一般人养不起的姑娘啊……
几个人转战客厅。一瓶波瓦卡哪够造的,椞去地下室取了几坛银光酒来。拍开泥封,兑上灵酒,开喝。
男人就没有不爱酒的。雷诺也跟着他们从高脚玻璃杯换成了黑陶酒盏,一口闷下,感叹:“东边还保留着这么有古风的东西啊。要说起来,确实联邦有些传统文化的传承不如东边。”
问邵棠:“你们那里精神力者的情况怎么样?”
邵棠有板有眼的瞎编道:“跟这边差不多罢,反正据说比几十年前有所减少。”
雷诺点头说:“都一样。精神力者的待遇一再的上升,就是因为先天精神力者的数量逐年下降。像历史书上说的那种,走在街上,十个人里八个都是精神力者,简直不可想象。东边精神力者的待遇怎么样?”
邵棠想了想,决定还是本色演出,诚恳的道:“我不知道。”
“子乔一直生活在小地方,没怎么出过门。帝国……”冯七垂下眼睫,淡淡的道,“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
那听起来风轻云淡却暗藏隐痛的语气!那眼眸低垂淡淡抑郁的神情!把一个曾靠近权力中心却失去了一切的落魄世家公子的形象勾画得栩栩如生!
什么叫演技!
阿璞简直拍案叫绝!
雷诺立刻道歉:“对不起。”转移话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听说冯七已经是马克菲·塞纳大师的嫡传弟子,还要在茱莉安音乐学院开一门七弦琴的课程,兼任讲师,雷诺意外之余忙表示了祝贺。
“那你呢,丫头?”
“唔?”他们聊天时邵棠一直在喝酒,已经有点微醺。脸颊如桃花盛开一般。
以至于褐发的少校盯着她看的时间有点久。爱美之心人皆有嘛!雷诺只是感叹,这样看着,谁会相信这么漂亮精致的小丫头是能把体积是她三倍的壮汉一拳就揍趴下的暴力姑娘啊!
“我……我也有我的事做……”邵棠蹙眉,喃喃道。
“哦,是什么?”少校先生并不打算轻轻放过。
好讨厌!
“就是……嗯……嗯……”
邵棠嗯嗯了半天,也没嗯出什么来。
椞大长腿迈过沙发,坐到邵棠这边来,开口道:“去上学吧。”
“咩?”
这家伙,又把原子炉的酒精析出功能关掉了吧!
椞虽然有点微醺,但为了避免挨揍,还是用剩余不多的理智斟酌用词:“毕竟,不同地方,知识体系不同。这边应该有很多东西是你没学到过的,回学校补充一下,也是不坏的。”
邵棠把生化人的话咀嚼了一遍,才品出味来。
她这是……被嫌弃了啊!
不就是在商场里看见小孩子玩反重力飞船模型她脱口来了句“磁悬浮”么……不就是……在飞船上露过那么几回怯么……
邵棠其实知道椞说的有道理。她脑袋不比冯七,飞船上,冯七日日泡在信息室自学。她知道现在她的知识储备量早已经被冯七超越了。有好几次,冯七、椞和雷诺这三个人在一起说话,讲的内容她都听不懂。
然而对于重回学校,作为一个离开学校多年的人,本能的就抗拒。
“听说你在那边只上过家塾?”雷诺也有点微醉的样子了,眸光不似平时那样清醒。他解开领口的扣子,说话的神态也更放松随意。“我知道你嫁过人。那又怎么样?你大老远跑到联邦来,就得放弃过去的生活,从新开始。在这边,你这个年纪,不过才上十四年级而已。你不必靠学历吃饭,考不考大学无所谓,但至少把中学全部的十六年级读完吧。去上学吧,好好上学,好好生活,毕竟……从前生活过的地方,你再也回不去了……”
啊啊,好讨厌听这些!
邵棠烦恼的干掉盏中酒。抱起酒坛晃晃,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我去拿酒。”她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地下室去。
她走后,冯七放下酒盏,轻声道:“多谢。”起身,追着邵棠去了。
雷诺举盏:“客气。”又在他身后喊道:“多拿点酒来!”跟椞两个勾肩搭背的拼起酒来。
邵棠抱着酒坛坐在楼梯上发怔。她二十郎当快三十岁的人了,难道真要回学校去?
然而否则又要做什么?去挖“黑”?那些事椞一个人就能做了。
她突然想起从前,有一次父亲带她去参加一个正式的聚会,她看到一个叔叔带了个年轻漂亮女人。那种场合不会带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出场的,她脱口问道:“阿姨呢?”那个阿姨在她很小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对她很好。叔叔打着哈哈应付道:“这是你新阿姨……”
事后她跟父亲愤愤的说:“他怎么能这样,阿姨和他这么多年……”父亲却说:“那能怪谁?”父亲和叔叔、阿姨三个人都是同学。“当年她是系花,他费了多大劲追求她。可是后来呢,她变成什么样子?男人一直在进步,在往上走。女人跟不上脚步,把自己变得琐碎、平淡、庸俗。走到这一步,又怪谁?”
“所以,你要记住,日子过得再好,也不要就此满足,止步不前。”
邵棠叹口气。她觉得现在她简直就是那守在家里不知上进的黄脸婆一样。
冯七在她身边坐下。
“阿七,你现在是不是也特别看不上我?”邵棠无精打采的道。
在吴冉,她风光无限。她出入宫廷,她头上顶着新学大家的名号,她用先进的技术碾压落后文明的土著,像神棍一样收获别人的敬畏。
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现在,在冯七的眼里,那些东西就如同戳穿了真相的魔术一般吧?说破了,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有的光环就都褪去了。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她这个人而已。
“说的什么话。”冯七淡淡瞥她。“以前你一直在寻回家的路,所以高陈也好,吴冉也好,你始终只是过客,站在路边看看风景,足矣。然……现在既已知回家无望,要留下来,就不该再像从前样了。该融入此地的生活,该有三五朋友,一二知交。”
他想起了学院里那些三五成群的女孩子。她们都在如花的年龄,无忧无虑。不像她……始终背负着什么,又像是被什么追赶着。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细思起来,竟还不及他有自己的生活。
那真不是年轻女孩该过的日子。
“就这么定了……”他揉揉她的头,接过酒坛,“请我老师帮你找个学校。”
上楼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邵棠作了冯七的主,而是冯七作了邵棠的主。
就这么定了吗?
邵棠觉得……嗯……那就这么着吧……
有人替她做决定的感觉,其实……不坏。不是吗?
于是这天晚上,最后还保持清醒的,就只有奉行喝酒要“轻饮浅酌,微醺不醉”的冯七。
他捏捏眉心,看着雷诺、邵棠都横在沙发上。而椞,已经滚到了地上。
那两只庞然大物,他肯定是抱不动的,只能调好房间温度,让他们别着凉。
邵棠身材娇小,抱起来倒是不费力。
进电梯的时候,这家伙还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耶”了一声:“公主抱耶~”
傻傻的。
不过,什么叫“公主抱”?这种横抱吗?
是指……宛如抱着公主一般,小心翼翼吗?
有点意思。
他把邵棠轻轻放到床上,帮她脱下鞋子,拉过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看了她一会。
眸光柔暖。
睡吧,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