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这个……”阿威噎住了。
因为团长的关系,他们整个团队的成员大多年轻而跳脱,使得性格相对稳重的他不得不挑起团队的担子,在很多时候习惯了多思多虑。
但事实上,在昨日那场战斗中,当团长被困,余念受伤,全城战士伤亡惨重的时候,他对从天而降的叶裴天还是十分感激的。
现在就叫他做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事,他确实也是下不了手。
余念的脑袋从楼梯口冒出来:“团长,团副,那个人不见啦。好像一早就自己离开了。”
阿威听见这句话,在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气。
江小杰却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要塞的东北角,
在那里有一栋回字形的筒子楼。
此时此刻,楚千寻推开屋门,匆匆向楼下走去。
“千寻,你这才刚刚回来,又要出去?”高燕喊住了她,“歇一口气吧,我替你出去找林非好不好?”
昨天战斗了一日,任谁不是人困马乏,千寻却一刻都没有休息,一直在寻找从战场上失踪了的林非。
“没事,燕姐,你替我在家里守着。”楚千寻拍了拍高燕的肩膀,撑着走道的栏杆从四楼一跃而下。
中庭里不少人看见了她,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昨日一战,大放异彩的楚千寻让这栋楼内的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楚千寻步履匆匆,跨越庭院出门而去,走出院门十来步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白雪皑皑的台阶边缘,靠着墙坐个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一直戴在脸上的银色遮面丢了,混乱用一条围巾遮着口鼻,露出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正眉眼弯弯地向着她笑。
楚千寻两步跨了回来,捧起他的脸将他上下打量,又惊又喜几乎说不出话来。
“千寻。扶我一把。”叶裴天声音虚弱,语气里却偏偏带笑,“我起不来。”
楚千寻在他的身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一个带着体温的身躯,就靠上了她的脊背。
对楚千寻这个等阶的圣徒来说,背负一个成年男人不过是轻松的一件小事。
这不是她第一次背叶裴天,刚刚认识的时候,叶裴天给她的感觉就像这阶梯上的白雪,处处透着股寒凉。
他看人的眼神很冷,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冷,就是那手掌和身躯,都万年不变的一片冰凉。
但如今的他既温热又柔软,眼神时时带着笑,举动处处透着温柔,连身体都变得这样暖烘烘的。
楚千寻背着他,紧张了一夜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一路往楼上走,就碰到不少人,
“千寻姐,要帮忙吗?”
“这是怎么了?林非也受伤了?”
“找到林非啦,我都说你不用急,一会就回来了不是。”
“林哥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跑个腿去请治愈者?”
邻居们热情地问候,楚千寻心中洋溢着雀跃,三步两步跑回屋中,小心地将叶裴天安置在床榻上。
俯身查看他的伤势,忍不住不断低头吻他。昨夜有多担忧,此刻就有多欣喜。
等她起身想要离开,叶裴天却拉住了她的衣角。
“千寻,陪我一会。”这个男人的眼眸里带着一点点的水雾,湿漉漉地透过纤长的睫毛往外看。低低的声音虚弱中带着点磁性。
楚千寻根本拒绝不了这样软绵绵的黄沙帝王,只好放弃了准备早餐的打算,和叶裴天一起挨在床上休息。
叶裴天慢慢伸手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将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安心的地方,
“千寻,它让我看见你死了。真的太过分,我一点都受不了,幸好你及时出现……”
他呢喃自语,在安心和困倦中缓缓合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他依稀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千寻开了门在和对方交谈。细细私语,叽叽喳喳,明明是很嘈杂的环境,但叶裴天却觉得睡得特别安稳。
偶尔在半梦半醒时,有浅浅细细的说话声,传进他的耳朵。
“听说林哥受伤了,这是黄芪肉泥汤,炖了一个多小时。”姜小娟把手里小炖罐硬塞进楚千寻手中,扭捏又不自在地说话,“千寻,以前是我有点不太懂事。我要谢谢你和林非,帮我赶走了那个人。”
一会又换了人声,
“林非怎么样?我买了点高阶的疗伤魔药,你给他换上。”说这话的是高燕。
疯婆子都带来了两个煮熟的鸡蛋,探头探脑想从被楚千寻挡住的门缝里往里张望,
“这是给林非的,你可别自己吃了。”她不放心的交代。
在城墙之下的战斗中,林非出刀救了她一命,让她对这位心目中的男神更是由衷的感激,素来抠门的她都咬咬牙送了鸡蛋上来看望。
以林非身份行动的叶裴天,在战斗的时候一向十分低调,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出手,但他每一次出手几乎都在危机关头救下一条人命。
不少获得他帮助的战士,带着一点心意前来慰问,楚千寻一一替他收下了礼物。
等叶裴天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零零碎碎堆了不少的小东西。
几个圆滚滚的鸡蛋,几瓶高地不同的药剂,一两包零散的点心,还有一些炖好的汤水……
相比叶裴天那惊人的财富,这些都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却看得很认真,听得很仔细,将那些并不怎么精致的食物一包包拆开和楚千寻一起分享。
对叶裴天来说,现在的每一天,就像一份重新开始的人生,在这份新生中的每一点收获,他都想细细品味,好好珍惜,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分享着这里的每一份喜悦。、
……
城内是历劫重生的喜悦,城外是干戈初歇的战场,在远离春城的一处丛林边缘,
傅怀玉领着自己的人马,拼命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在她们的眼前压着白雪的雪松下,只有一只浑身枝干虬结,断了一只手臂的魔物。
她们匆匆追到这里之时,叶裴天早已借着黄沙遁走,而眼前这只傅怀玉冒着风险请来的魔物浑身山痕累累,已经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这次是您太莽撞行事了,不等我们配合,竟以为以一己之力就可以挑了春城。”傅怀玉按捺着心里的怒气,“其实只要您愿意和我们合作,得到人魔的血肉不过是唾手可得之事,如何能弄出这样的局面?”
如今的侑余看起来一副伤痕累累,破败不堪的模样,傅怀玉说话也不由放肆了起来,她心中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乘这个机会,搞死眼前这只已经十阶中后期的魔物,取得丰厚的回报。
交错虬结的树杈突然在灌木林中延长伸出,一把抓向傅怀玉。
在傅怀玉放大的瞳孔中,她的一只召唤兽及时从地底跃出挡在了她的身前,取代了她被一把捏碎的命运。
当她惊惶后退的同时,黑暗中那只苍白的魔物笑了,无数的枝蔓在丛林的地表迅速爬行,抓住了两个躲避不及的圣徒,捆束他们的身躯,把他们高高卷在空中。
在尖锐刺耳的惨叫声中,魔物那漂亮的眼睛保持着微笑,下颚却开裂似地越长越大,不可思议地呈九十度垂挂,将被他抓住的圣徒整个塞进了黑洞洞的口腔中。
随后他合拢了那巨大到变形的嘴,慢慢恢复人形的身躯,那只断了的手臂,从截断的衣袖里缓缓生长出一条白皙的胳膊,赤丨裸的苍白手臂甚至还从衣物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精美的手绢,举止优雅地将嘴角的血迹擦净。
“哼,无聊又肮脏的人类。”他轻轻哼了一声,瞥了惊慌失措,如临大敌的神爱众人一眼,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傅怀玉的手掌紧紧掰着身边的一颗树干,愤怒而不甘地咬紧牙关,从树干上生生掰下一块木屑。
“怀玉,算了吧,魔物的性格都是这样琢磨不定的,我们还是别轻易招惹了。”教会的会员们劝阻她,没有人想在十阶魔物面前白白送死。
傅怀玉的下巴抖动,牙关咯咯作响,拼命抑制着面部表情,使它不至于扭曲得过于夸张,
“找……找一间屋子,我需要向神忏悔我的失误。”
荒芜人烟的废墟中,
一栋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残破建筑里清晰地响起着皮鞭破空的声音。
神爱的人员都离得很远,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激怒了自己这位已经处于情绪崩溃边缘的队长。
无人的空屋中,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美丽神官跪伏在地上,自虐式的抽打自己的后背。她颤抖着身躯,死死盯着地面,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她扭曲的面部滴落,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我错了,父亲,原谅我,都是……我的错。”
每当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只有童年时代深刻在脑子里的痛苦回忆,才能让她回复清醒和冷静。对傅怀玉来说,这个世界是疯狂的,只有疯狂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清醒地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