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脸颊红到脖子,再从脖子蔓延至全身。最后那脸烧得像烙过的铁,通红通红,洒水上去兴许还能淬出水雾来。
“老祖啊!!”楠艾羞耻地两手捂脸,欲哭无泪:“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啊!”
丢脸丢到想遁地瞬回厉山,什么修妖成仙,统统退散!
经过良久的思想斗争,楠艾最终说服自己:老祖性情冷淡,即便见着了一丝.不挂的女身,在他眼里,约莫同六界生灵无甚分别,何况她还只是个巴掌大小的人形。
她想,老祖那脸不红气不喘的清心寡欲模样,想来他自上古而来,纵览六界万物,行阅世间百态,什么没见识过,一具女子的身体,于他而言也不甚稀奇。
怀揣着洗脑式安慰,她三步两犹豫地去了竹林。
*
楠艾寻到老祖时,肉身已经做好,女子身躯外裹着用竹叶幻化的青竹色裙裳。
楠艾惊喜不已,女子容貌与她不差分毫,眉眼鼻唇一模一样。
她按耐不住兴奋,忙不迭听着老祖的引导,直至完全融入这具身体。
老祖道:“你活动试试。”
“嗯!”楠艾雀跃不已,方才的羞耻窘迫顷刻抛诸脑后。
她一会儿挤眉弄眼、抖手伸腿,一会儿又蹦蹦跳跳,这具肉身就像为她量身定做,无半点不适,已能完全驾驭。
“好似这就是我啊!你瞧......”楠艾激动得在原地飞了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老祖可真厉害!”她不吝夸赞,两眼期盼望着他:“不如在修成妖之前,我就用这身子吧!”
她眉眼本就弯弯带笑,此时仰头朝他哂笑,眼里就像攒进了透过枝叶射下的斑驳阳光,明媚灿烂。
老祖抬袖掩唇清咳一声,不动声色避开她热烈的视线,“操控这具肉身会消耗你不少灵力,倘若要一直维持肉身新鲜不腐,更易耗费许多灵力,不宜长用。”
楠艾一撅嘴,几许失落。
见她眸光暗淡下来,他又道:“你妖丹已成,修成人形也就在这段时日,无需操之过急。”
听得此言,楠艾登时欣喜,冁然一笑:“老祖说能成,那定能成了!”
*
两人有说有笑离开林子,朝城内方向走去。开口雀雀不休的是楠艾,老祖则在一旁默默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方走出郊野,正欢天喜地说要去尝佳肴的楠艾倏然停下脚步,像受惊吓般,面容僵住,两眼大瞪。
老祖察觉异常,侧身回头道:“怎的?”
楠艾怔然望着他,张开嘴,动了两下,却又微拢,什么也没说。
她赶忙转过身背对他,伸手探入衣襟,抓了抓胸,柔软圆润,双峰出尖......
她又伸手摸了摸腹部之下......
这一探,愕然惊觉: 这具肉身果真完完整整依她量身定做,细节俱无遗漏!完美得媲拟她本人,可说就是她精魄幻出人形的放大版。
一开始见着身躯,已着了衣物,她便没做多想。此刻思来,老祖施法捏人,定是肉身先出,后配衣物。
若要形容现下幡然知晓真相的感觉,宛若晴天霹雳,霹得她一阵恍惚。好不容易消褪的火热又迅速蔓延上了脸上、耳根、脖子,无一幸免。
一想到老祖用那双修长手指将她一寸一寸捏出来,仿佛自己就赤身躺在他面前,容他目光细细端量,允他手指轻捏慢抚。
羞耻感更胜今早他推门时的那一瞬!
楠艾心脏霎时就跟慌了腿的小马驹一般,蹬蹬蹬地跳得杂乱无序。
“小艾草?”老祖的声音冷不防响在她身侧。
“啊!!”楠艾惊得像被针扎一样,猛地跳起来。
哪敢看他,她转身低着头跨步朝前走,嘴里念念:“没事没事,走了走了。”
她一手捂着胸口,那里扑通扑通,快要蹦出来!
楠艾叹想:相比老祖的从容自如,她这一惊一乍地,道行委实太浅!可她日后就算修成仙,若是见着男子的身躯,也绝对无法心平气和。
“唉......”她叹一口气,自暴自弃:“看就看吧!反正在他眼里,我同那竹笋无二般,有甚丢脸的。”
老祖若有所思地望着楠艾的背影,她那一声声长吁短叹是怎么回事?方才手舞足蹈地,明明挺开心。
真是株情绪阴晴不定的艾草。
***
誉国为人界四方之地的大国之一,位于人界的大荒地东部。大荒地并不指其荒凉偏僻,而是地处内陆,远隔海洋。
其都城位于誉国中部。
两人方入城门,纵眼观去,一派喧嚣繁华、车水马龙的热闹之景。
城内房屋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四衢八街的大道足能并行六辆马车,十几里的长街更是人头涌动。
随处可闻商铺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纵使早晨,街道两边的酒楼依然门庭若市。
初次接触人界景象的楠艾,两眼都瞧不过来,一会儿被左边卖锅饼的引了过去,一会儿又咽着口水望看右边的肉串铺子,馋虫在腹中拱动难忍。
书中有言,买卖需钱币。
楠艾眼巴巴仰望老祖:“那个......我没钱币。”
老祖早就将她这一路张望的馋嘴样收入眼底。他往袖里一掏,给了她些可供交易的钱币。嘱咐:“你说想去气派的酒楼尝佳肴,莫要吃太饱。”
楠艾两脚儿欲进又退,终是忍住,半途折返来,将钱币递还给他,笑了笑:“那我们快些去寻个好酒楼。”
酒楼的餐食定比街道上种类多,这会儿若吃饱,等下可就没口福。
老祖未接,只道:“先拿着,沿街看看有无想买的物什。”
楠艾也没推辞,欣然收下。
路上,她确实看中了心仪的物什——一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铺。
但她感兴趣的不是女子首饰,而是男子的头冠及发簪。
来都城之前,老祖在竹林稍作易容,容貌只若他真面的十分之一,在人界也可称得上俊秀。原本的纯黑长赏变作墨绿,他随手掰下了一小节青细竹,用作簪子,半绾长发。
在归墟,楠艾见桀云他们朝会时,会用头冠束发,精神头十足。而平时则用玉簪或是银簪将头发绾几缕,闲适却也好看。
老祖则随意许多,基本是披散长发在身后,大多时候只用黑色细绳稍作拢聚。
这会儿见到卖簪子的,她便想给老祖选一支。花的虽是他的钱,可心意算她的,当作感激他带自己来人界游玩。
几番比对,楠艾选定了一支黑银簪。簪头雕琢两片竹叶,簪身为竹节样式,简单不失精致,尤其顶端竹叶,叶片纹理雕刻得清晰可见。
仅这簪子几乎花光她手头的钱币,她却未作犹豫。接过店家用锦布包裹好的银簪时更是笑靥喜灿,并将簪子小心翼翼收纳袖袋中。
老祖侧睨她一举一动,那簪子是男款,如此开心,送给谁的?
楠艾熟识的男子,除了洛澄,就只有桀云。倘若送给洛澄,又怎不给他姐姐洛霜也买一支。毫不迟疑花光仅有的钱,难道送给桀云?
揣测的结果令老祖蹙起了眉,一路更是绷着脸。即使楠艾瞧着了稀奇东西,同他攀谈几句,他也未松弛面容。
而心思全然被新鲜事物吸引的楠艾,根本未察觉到他忽然冷下的神色。
*
不多时辰,两人选了家装潢华丽的酒楼,落座二楼雅座。
楠艾精挑细选点了十来道菜肴点心。
两人一边等菜,一边观看楼下热闹的功夫,老祖轻呷口茶,状若不经意地问:“怎不选支女款的银簪?”
楠艾正嚼着醋泡花生,酸得她直眯眼,却好吃得停不下手。
她又伸手抓了颗花生扔嘴里,回得随意:“本就是送给男子的呀。”她打算晚些时候回木屋再拿给老祖,便没直说。
老祖握杯的手一紧,迂回婉转道:“洛澄还未成年,暂不用冠簪。”
楠艾咽下花生,笑出一口白牙:“自然不是送给他的。”
老祖眸色瞬沉,搁下茶杯,视线转至楼下熙熙攘攘的大堂中,未再开口。
菜肴陆续上桌,楠艾沉浸在美味品尝中,吃得不亦乐乎,丝毫未发觉老祖神色已怫然不悦。
而坐在对面始终未动筷子的老祖,心里头有些堵,好似塞着那根她精心为桀云挑选的银簪,怎般暗自平顺气息都疏通不得。
莫名其妙的不适感,令他脸色渐渐沉得跟这桌上盛菜的黑铁锅似的。
楠艾终是发现只有自己在吃,老祖全程沉默。仔细睇去,却才看出他面上的异色。
“老......”她正要开口询问,倏然定住,嘴巴保持张开状态,一动不动。
不只如此,整座酒楼仿佛凝固,所有人事物,皆被定在了这瞬间。
原本的热闹纷腾一刹那鸦雀无声,十分诡异。
唯一未受影响的老祖面无波动,这不是简单的禁锢术,而是上古的时空禁制术,时空术轻易不可施展,易扰运势,紊乱星象。
纵观六界,能随心所欲施展此术的神仙寥寥无几。
老祖眸子一转,望向左前方。
“久逢旧友,可否小酌两杯?”一道清丽女声打破安静,如玉筝轻拨,莺莺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