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翻译官 (漫步人生路)

　　为了应付无聊而漫长的旅程，这次采采做了充足的准备。丰富的食物不必多说，主脑还特意为娇气脆弱的地球生物准备了一个小型生态系统以种植蔬菜，以便可以随时补充新鲜的维生素；为了保证地球人的情绪稳定，主脑还下载了海量的中文资料（据主脑自称，几乎包涵了网络内所有的中文资料），体贴的电子生命更是体准备了“地球人舒缓套餐”，其中包含影片小说笑话等等各种不一而足，以便在第一时间推荐给容易忧郁的地球人。
　　“阿莫尔的生命在于旅途。”才刚刚跃迁出银行系，一个感慨声突然出现在飞船里。
　　“阿莫尔？”采采莫名其妙，看了阿尔一眼，正好看见瑟诺星人也在挑眉。
　　“不用惊讶，我突然觉得我需要给自己取一个名字而已。”主脑嗡嗡嗡嗡的发言，“在地球休整的这段时间，我终于停下了奔走的脚步，整理了我们漫长的旅行，似乎有所领悟。”
　　“请讲。”瑟诺星人微微一笑，接话。
　　“如一日月所行之处，照四天下，如是等类，四天世界，有千日月所照之处，此则名为一千世界。此千世界，犹如周罗，名小千世界。诸比丘，汝所周罗一千世界，是名称二中千世界。如此称二中千世界，以为一数，复满千界，是名三千大千世界。”
　　瑟诺星人皱眉想了想，片刻之后微微一笑，“这是地球书籍上的内容。”
　　“确切的说，这是地球宗教文化的内容。是我这次为采采准备资料的时候偶然所得，”阿莫尔得到名字之后，连说话的语气都更人性化了些，“一沙一世界，世界不过尽是一粒沙。”
　　瑟诺星人微笑，“地球人的智慧的确让人惊叹。”又看了采采一眼，补充道，“虽然现在还很弱小，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小瞧过他们。”
　　“如果他们不把精力和资源都耗费在杀害同类上面的话，想来绝对不会过得如今日一般。”阿莫尔喟叹。
　　“什么什么？”采采看着新进化后的主脑和阿尔打着哑谜。还是用的华夏语。
　　“等找到宇宙晶石之后，你就会明白了，采采。”
　　这么让人云里雾里的谈话，只有阿莫尔觉醒的时候有过一次就在没有了。仅有的一次也很快就被采采抛之脑后。接下来的旅程颇为单调，不过就是无穷无尽的跃迁，以及对星球单方面的屠杀。
　　是的，屠杀。
　　明明已确认过星球上并没有任何生命，采采看着漆黑星空中那颗行星的分解坍塌，似乎竟觉得自己耳边传来了呼喊和呻吟。采采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袋里甩了出去，扭头问旁边坐着看书的男人，“阿尔，我们已经毁灭了那么多的行星，你说它们会不会觉得痛？”
　　算起来，离开采采地球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两人一船距离地球的距离，已经远得无法估算。那天采采还看见阿莫尔正在专心的绘制这里的地图，还煞有介事地标注了一个地名：荒芜之地。
　　荒芜之地吗？似乎，这里的星球，看起来，真的稀疏了很多了呢。
　　“痛？”阿尔还没有回答，阿莫尔却接了话，“疼痛，欢喜，一切都是虚幻。”
　　和一台具有宗教信仰的电脑结伴而行，绝对不会无趣。最近几个月主脑已经对佛学着迷，张口即来，颇有些得道高僧的架势。采采翻了个白眼，“施主，你张口闭口都是佛学，却是着相了。宗教，信仰，佛学，也不过都是虚幻。”
　　“都是虚幻，都是虚幻，都是虚幻？”阿莫尔单调的重复这个词语，那超高频率运算的大脑居然有些死机的架势，果然接下来是警报：“警告！警告！无限循环，数据溢出！”
　　阿尔呼地一下跳起，冲向了中枢控制室。
　　阿莫尔沉睡了。在他的自我意识觉醒了四个多月后。罪魁祸首黄采采很是惊慌失措，不过阿尔检查了一番，却是松了口气。沉睡的只是主脑的自我意识——飞船控制系统是固定程序，依然可以运行，只是这段时间会少了一个主脑的自言自语而已。
　　“电子生命的计量方式和我们不同，”在采采再一次感慨阿莫尔居然才运行了四个月就歇菜之后，阿尔终于开口解释，“同样的一天，于地球人，不过是生命的两万分之一；对于地球的昆虫蜉蝣，却是生命的全部。”
　　“同样，地球人的四个月，对于阿莫尔来说，却已经过了千百年。”
　　“那么阿尔，”采采花了一点时间理解之后，突然有些犹豫的开口，“地球人的一年，对于你来说，又该是多么长呢？”
　　回答采采的，只是长时间的沉默。
　　在阿莫尔沉睡十天之后，在接近宇宙虚空的位置，阿尔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行星的尘埃还未散尽，那团小小的白雾被主脑捕捉到了猎户号内部。
　　宇宙晶石。智慧萌芽的催化剂。阿尔和采采坐在了它的旁边，一时都竟沉默了。
　　“在对我使用它之前，我想先问几个问题。”采采垂下眼睛。
　　“问吧。”阿尔没有看采采，只是点了点头。
　　“用这个有什么好处？”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耗费在星际旅行上，来寻找这个虚无缥缈的晶石。不曾想过阿尔和猎户号居然真的能找到。
　　“它能改变你的基础波频。”阿尔回答得出乎意料的简洁。
　　“改变了波频，我还是我吗？”采采低声自言自语。
　　“你还是你，你也不再是你。”阿尔低声回答，“未知的时候总想知道，知道了之后却未必会觉得幸福——可以保证的是，地球人不会发觉你的变化；而我，期待你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无所不能？”
　　“呵，采采，”瑟诺星人低叹，“我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采采把目光投向了外面苍茫的星空。荒芜之地的边界，星球寥落。更远处，是泼黑如墨，如同野兽在黑暗中大张的口。
　　“阿尔，你说宇宙有边界吗？”
　　“有。”
　　“这里就是？”
　　“这里离边界还有很远很远。”
　　“边界是什么？”
　　“漫漫虚空。”
　　“虚空是什么？”
　　“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空间，没有时间。规则错乱。”
　　“那里也有生命吗？”
　　“可能有。”
　　采采笑了下，“我以为你会说‘可能没有’”。
　　阿尔只是看着采采的眼睛，没有说话。
　　“那你知道虚空之外是什么吗？”
　　“如果越过了漫长的虚空，那么另一半则是同样的荒芜之地，和另一个宇宙。”
　　“什么？！”采采露出惊吓的表情，“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穿越虚空对瑟诺星人目前的科技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采采。”阿尔叹了口气，“不过地球人要走到这一步，可能还需要很久很久。”
　　这个答案让采采觉得眩晕，“那边是平行宇宙吗？”
　　“不是你们定义的平行宇宙，是另外一个基础波频完全不一样的宇宙——你不是喜欢看小说吗，《林真修仙记》。我们曾到过一个宇宙，那边的生物能够调动宇宙基础波频与之共振，大约和地球人猜想的修真差不多吧。”
　　“……”信息量巨大，采采沉默了。好半天，又终于问道，“那他们会不会越过虚空过来？”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地球的安全呐。
　　“虚空不是那么容易越过的，”阿尔叹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光对付不稳定的规则就风险巨大，随时有丧命之危。就算越过，也未必会来到这个宇宙——退一万步说，就算到了这个宇宙，基础波频完全不同，他们的能力在这边完全无用。”
　　“说到底，这些通过无数虚空相连的宇宙都依然是三维空间而已；不过也许在虚空的某处，存在四维空间的入口也未可知。”阿尔接着叹气。
　　“人类的生命对于宇宙来说，太过渺小，甚至还不如蜉蝣。”采采自觉头脑混乱，但是仍努力把握住了那最后的一丝清明。她深吸一口气，叹道，“世界太复杂，我只愿我爱的人平安喜乐。”
　　“那么，宇宙晶石，可以帮助你获得保护爱人的力量。”阿尔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了那团白雾上。

　　第46章 归途

　　采采再次醒来，已经是飞船时间两日之后。
　　那日采采一声叹息后，阿尔食指轻点，采采竟又昏睡过去。似乎又堕入了无穷无尽的梦里。黄粱一梦，再醒时分却是恍若隔世。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大量的信息涌入。采采又忍不住闭住眼睛，发出轻轻的呻吟。额头上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盖，采采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想要得到更多的凉意。
　　“采采，”耳边是阿尔轻轻的声音，“放松。”
　　再次睁眼，世界已经大不相同。花仍是花，却是波频颤动着的花朵。采采凝眼一望，桌几上摆着的那只玫瑰瞬间分解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贴在额头上的那只手凉意加重，“别急，你还需要适应新的感官。”
　　阿莫尔仍未醒来，飞船却已经在回家的途中。采采花了小半日，才终于开始学会控制自己的感官。再一次定点跃迁之后不久，采采却见阿尔有些急迫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