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脚下有迦楼罗庇佑的浮桥就完了!可她力道太猛,拉是拉不住的,跟着去了就回不来,骆镔极为果断,立刻反身朝着浮桥右侧跳下--只觉腰间被绳索狠狠一拽,波涛汹涌的海面横在眼前,一个纤细高挑的女孩从对面荡秋千似的荡了回来,连忙张开双臂抱住。
一根红褐藤蔓把两人悬空吊在桥下两米的位置,摇摇晃晃的,有点像挂在钓竿的蚯蚓。
妈的,大半个人都泡水里了,今年这海水涨得太高,骆镔腹诽着,用手掌拍打叶霈溅满海水的面颊,“醒醒,醒醒!”
可惜叶霈才听不进去,整个人泥雕木塑似的僵立,明亮的大眼睛渐渐蓄满泪水,“啊”的一声扑在他怀里张着嘴巴大哭,“爸爸,爸爸!”
在她眼中,满身鲜血的父亲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还是温暖的。“爸爸,爸啊,你撑着啊。”叶霈鼻涕眼泪口水一起流,心脏抽搐着疼,“你等等我啊,我帮你啊”
我帮你打坏人,师傅又收下我了,什么绝学都传授给我,小琬还能帮我--爸啊,你别死啊。
眼泪像泉水似的奔涌出来,遮挡住模模糊糊的视线,于是叶霈没能发觉父亲尸体逐渐消失了。咦?这是谁?面前站着个成年男人,身材高大健壮,脸颊长满胡须,满脸戾气,眼带凶光--是杀死爸爸的凶手,大胡子!
他不是被处决了吗?叶霈像被闪电劈过,呆立当场。
这人是个跨国亡命之徒,早年就身背命案,出狱后更是心狠手辣,纠结一小伙匪徒到处流窜作恶。父亲和他们狭路相逢,壮烈牺牲之后,各地联合行动,将匪徒一网打尽。首犯大胡子几人被判处死刑,少数从犯在监狱度过余生。
那时叶霈悲痛欲绝,师傅带着小琬来到南昌,将她收回门下。见她吃不下睡不着,浑浑噩噩整个人都废了,师傅想了想,便带着她和小琬到处寻访三名仇家:“除恶务尽,此等恶徒,并非一朝一夕之祸,不可不管。我带你俩走一遭,若是无辜,也就罢了;若是同样恶贯满盈,便顺手了结。否则你心魔不去,武功也好学业也罢,终生难得寸进。”
也对,要他们血债血偿!被仇恨烧红双眼的叶霈心想,就连年幼的小琬也拍手叫好。
可惜事情没能按照师傅设想的发展下去:大胡子父母早亡,养着的几个情人早都四散逃跑,连他的钱都卷了;板寸头父母离异,多年未曾联系,也没有子女;只有招风耳有个八岁女儿,妻子早早另嫁,孩子由七十多岁的老娘养大,祖孙过的穷苦,连学费都拿不出。
师傅摇头叹息,对茫然若失的叶霈说:“命该如此,也就罢了。叶霈,你祖父、父亲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心怀宽广,行侠仗义,以后你跟着我学功夫,可不能落了他们的名头。”
骗人,骗人!此时此刻的叶霈咬紧牙关,心底呐喊着:都是骗人的!这个大胡子明明没死,怎么骗我,说是给父亲偿了命?有人冒名顶替?还是死刑改无期,又提前释放?
不不不,也好,没死也挺好。脸颊上的泪水还没干,叶霈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气都喘不上来。
师傅总说,练武之人需得恩怨分明;我们不欠别人的,别人欠了我们的,也得拿回来--我亲手杀了你,给爸爸报仇!
“记得叶坤么?”叶霈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说,伸出右手手掌在面前并拢,大拇指指指自己。“听清楚了,我是他女儿!”
随后伸出食中双指,一招“双龙抢珠”,直插对方双眼。
大胡子--也就是骆镔很是倒霉。
叶霈刚一哭,同样在幻境中见过堂叔的他就明白了:平时聊天时,叶霈从没主动提过父亲,显然是伤心事,他便小心翼翼不去触碰。
“别哭了,啊?”他笨手笨脚地拍打对方背脊,顾不得多说,另一只手抓住藤蔓发力,抱着她朝上攀登两尺,“先回桥上。”
听到叶霈那句咬牙切齿的话,骆镔暗叫“不好”,立刻全神防备,右掌一翻立在面前,及时隔开她攻来的手掌;眼见没能得手,叶霈左手并拢如剑,指尖直插他胸口“膻中穴”,又是一招“夜叉探海”。
妈的,心中爱慕的漂亮姑娘,前一刻还抱着他哭哭啼啼喊“爸爸”,下一刻翻脸无情,打算要他的命,上哪里说理去?
骆镔暗暗叫苦,身体及时倾侧,任由她左手顺着衣襟划过去,就势一把擒住。她现在入了魔,说什么都没用,必须先把人制住,尽快回到桥面--心里盘算的很好,手掌刚想发力,骆镔却感觉被自己攥紧的那只手腕光滑纤细,肌肤柔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狠手。
于是他更倒霉了:叶霈游鱼般抽回手,双掌如刀,切向他左右胸膛。这两下实在太快,骆镔实在躲避不开,胸口剧痛,肌肤被对方手指硬生生钻破了。好在今天是最重要的三道关卡之一,大家都贴身穿着用红褐藤蔓编制的防身背心,虽然抵挡不了那迦的兵器,总算能起些缓冲作用,受伤还不算太重。
大胡子这么结实?收回招式的叶霈迷惑地望一眼,十根手指染满对方鲜血。这是师门秘诀“九阴白骨爪”,又叫“九阴神爪”,传自南宋《九阴真经》,“十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向来拼命时才用,从不轻易显露人前。师祖仗之击毙狮虎,师傅晚年大成,随手抓处,树干山石碎如灰尘。她功力尚浅,比小琬都差得多了。
哼哼,再结实也没用,叶霈心想,双拳齐出,擂鼓般击打对方胸膛。饶是骆镔反应快,一把抓住她左拳,另一边胸口还是被狠狠连捶数拳。这几下叶霈用了十二成力,顿时“咔嚓”一声,骆镔疼得眼前发黑,明白自己肋骨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骆镔抓着藤蔓的手一松,两人径直坠回海水,溅起大片水花。他及时闭气,叶霈可没有防备,吸入大口腥咸海水,呛得连连咳嗽。
好机会!
骆镔伸出双臂抓住叶霈身体在海水中转了半个圈,令她背脊对着自己,随后左臂从她腋下穿过,紧紧箍在怀里。刚刚松了口气,余光扫到什么东西,骆镔立刻身体发麻:不知什么时候,一条似蛟非蛟的巨蟒盘在两人脚下,几十米长的身体在海水浮浮沉沉,脸盆大小的鳞片泛着蓝光,蟒头却像一张人脸。
妈的,又是摩睺罗伽这只黑蛇的后代,或者兄弟姐妹,总之是亲戚。骂什么都没用,先回到桥上才是真的,骆镔仰头望望浮桥,单臂抓住藤蔓发力,两人慢慢脱离海水。
被敌人从身后钳制的叶霈心里恨极了,双手抓着对方胳膊发力,鲜血点点滴滴流下去,在海面泛起涟漪。想困住我?没那么容易,她左臂使不上力,右臂弯曲,用肘锤全力击打对方胸腹。
半空中的骆镔无处躲避,咬牙挨了第一下,突然改用箍住她的左手抓紧绳索,右手握住叶霈右肩一劈一拽,顿时把那只胳膊卸得脱臼,这回轮到叶霈倒吸冷气了;随后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黑刃弯刀,对准前方蓄力--电石光火之间,那条巨蟒已经钻出水面,身躯像弹簧似的弯曲,蟒头那张面无表情的人脸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来了!眼瞧巨蟒张开大口朝着悬在空中的两人冲来,看架势一口吞掉;骆镔屏息静心,突然使出全身力气,一招“力劈华山”恶狠狠砍中巨蟒头颅。只听对方一声惨叫,长大身躯在海面挣扎翻滚,鲜血瀑布般奔涌,浇了两人满头满脸。
幻境中的叶霈正和身后大胡子相持,不知怎么另一名凶手招风耳也冒出来,舀了一大盆黑狗血泼了她满头,又远远避了开去,顿时大怒:还敢偷袭?对方臂力极强,怎么也挣不脱,右臂又废了,她腰腹用力,一个头槌猛力后撞,不偏不倚撞中对方脸庞。
鼻骨也断了,鼻血热辣辣流入衣领,骆镔疼得眼冒金星。必须制住她,可实在来不及了--周遭激起滔天巨浪,远处海面一条水线越来越近,可见巨蟒正用最快速度游回这里。
它打算怎么报仇?骆镔可一点也不想知道。
若论实打实交手,没那么容易得胜,可骆镔跟着堂叔在武馆广迎八方对手,贴身搏斗经验可比叶霈丰富的多。他原本横在叶霈腰间的左手突然上移,一把握住胸口,对方话也说不出,和他拼力相持的身体忽然软了。
好机会!骆镔没了掣肘,连黑刃弯刀也来不及收,张口用牙齿叼住,双手交替抓住绳索,带着叶霈慢慢上升。
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足有一万年,骆镔终于扳住桥面的时候,那只巨蟒已经冲到身后了。鲜红月光映照着,它头颅那张人脸被砍成两半,眼睛也瞎了一只,倒钩型的利齿喷着毒汁,嘴巴冒着腥气。
这家伙吃了多少人?骆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紧桥面的胳膊发力,双腿弯曲,刚好避开巨蟒大口。
到嘴的猎物这么飞了?对方并不甘心,长长身躯伸出海面,再次流着涎水探下头颅。
这次骆镔并没抵抗,一边拎着叶霈一边翻身爬上桥面,任由柔和明亮的光芒笼罩住自己。迦楼罗那只鸟人真够意思,又救了我们两条命--奇怪,是错觉吗?他忽然瞪大眼睛:巨蟒力道太大,径直冲到桥面,随即被烈火焚烧似的惨叫着远远避开,光影闪动之间依稀组成飞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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