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娘子,好悬没让宋靖秋一口羊肉片噎过去。
“咳咳,她不是……”
“这画的是什么东西啊?”苏萧闲笑着从他怀里拿过来的那几张画像,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画里画的东西,实在是丑的没边了,双头六眼,一张大嘴还呲着两颗大獠牙,几根手指头就跟那碗里的乌骨鸡一样,乌漆嘛黑的还长那么长的指甲。
这什么玩意……
“哎呦,这这这,您可不能说是东西,这不够尊敬。”那掌柜的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赶忙就跑到苏萧闲这边来,压低了声音跟她解释。
“这可是鬼王啊。”
“什么王?鬼王?!”
第33章
苏萧闲舔舔嘴唇,将那两张画像往那掌柜怀里一拍,坐在椅子上直直的瞅着宋靖秋。
“噗!”
宋小大夫真情实感的极力隐忍了一段时间,忍得脸都红了,可最终也还是没能忍住,低着头噗的笑了出来。
老祖宗对这事本来还有些生气,可如今亲眼瞧着小书生这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她这心里又突然间就觉得一片的云彩全都消散了。
这人平日里总是沉着一张脸,明明是正当年少的好时候,却活的像是个老学究一样。
如今突然间见到他这样,无所顾忌,毫不遮掩的放声大笑,苏萧闲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被他带的好了许多。
果然,孩子嘛就得多笑笑,多笑笑才好看。
“行吧,就去怪病村吧。”
苏萧闲随手从锅里捞了个丸子,给人放到了碗里,这小崽子,现在竟然还敢算计起他祖宗来了。
今天早晨下来时,宋靖秋就比人来的早,坐在底下,吃饭之前先吃了两盏茶。
这周围人来人往,人多口杂,鬼王画像的事,他怕是一早就知道了,也料定苏萧闲看见这个,必得被气的七窍生烟。
所以才在这个档口,说出这话来,故意让她瞧见,从而激起她对那怪病村的兴趣。
宋靖秋太了解苏萧闲的个性了,可苏萧闲也太清楚他了。
“哎呦姑娘,你这也就是在我这,咱没那么多说道讲究,你要是真进了那个村,可千万别这么干了,这画像都让你弄皱了。”
那掌柜拿着那四不像的破画,看那样儿还挺心疼,一个劲儿的在老祖宗的耳朵边上念叨。
“你得对鬼王尊重点!”
“我……”
苏萧闲被他这话直接就气笑了,也不知道该再和这掌柜说点什么,索性就直接给了赏钱,摆摆手让人继续照顾生意去了。
“你猜到了?”
等那掌柜的走远了,宋靖秋才小心翼翼的戳着碗里的丸子问她。
老祖宗刚听见这么句话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猜到什么了?
后来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书生是在说他算计自个儿的事。
“猜到了。”
“那你怎么还答应说要去了?”
老祖宗放下筷子,看着宋靖秋带着些不安的一张脸,方才还笑得那么开心呢,这才多一会儿,就又变成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了。
“去那儿瞧瞧,涨涨见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夯货,才能想到给一艳鬼修祠建庙。”
苏萧闲说着,又给人夹了一筷子肉去,宋靖秋这几天受了不少的伤,而后又连着忙了那么多天,瞧着瘦了不少。
“好。”
一说到这,宋靖秋又忍不住看着自己碗里的羊肉,“嗤嗤”的笑了起来,为此屁股上还象征性的挨了老祖宗一顿踢。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我身份的事了,人掌柜都说了,你得对我放尊重点,听没听见!”
――
二人吃完以后,便收拾了行李上路了。那怪病村离这虽不算远,却由于怪病骇人,鲜有车夫愿意拉人过去。
即便是遇见了好心的,也都只肯载上一段,最多也就能带你到那周围的乱葬岗,过了这乱葬岗以后的那段路,那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绝没人去了。
苏萧闲临走的时候,给了那毛头小二一点银子,托他给找了个胆大的车夫,送她们到乱葬岗去。
临了还得了那小二一句“早生贵子。”的祝福,也不知道昨个儿晚上,这小子到底趴着门缝看着什么了。
老祖宗不常来人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臊的旁边的宋靖秋满脸通红,朝着车夫紧摆手,催人快走。
“行了,二位仙人,小老儿就只能送你们到此了,过了这乱葬岗那边是大罗神仙也不敢去了,二位若真是打定了注意要去,切记到了村里先去给鬼王上柱香。”
那车夫说着,便要催马快走,瞧着那样子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只不过被宋靖秋作揖问礼的从前面一拦,生生的又给拦下来了。
“多谢老人家,只是不知道老人家知不知晓,这乱葬岗是什么时候建在这儿的,几年前我打这过时,还没见有这么个玩意在呢。”
“嗨,甭提了,这个乱葬岗啊,就是从两三年前,才建起来的,埋得全是前头那一个村里的人。当时他们村里染了怪病,不到月余就死了半个村子的人,一下子就把这填起来了。”
这话一说完,那车夫冲人拱了拱手,就赶紧一拉缰绳走了。
只剩下宋靖秋和苏萧闲两个人,对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黄土路,孤孤单单的站在路旁。
那条路上尘土飞扬的,一旦风吹的大一点,站在里头瞧,连天都是黄色的。
拒那车夫说,从这要到怪病村,他俩还得靠这双脚走上半个时辰。
这附近因为怪病村的缘故,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连草木都几乎枯萎了,所以风沙格外大。
苏萧闲靠着宋靖秋围在她口鼻上的手帕,才勉强没吃一嘴沙子。
“狗娃子,狗娃子你别睡,你醒着,等一会咱埋了你爹,娘就带你去找大夫。”
黄土漫天,宋靖秋与苏萧闲二人走在路上,只能听见前方似有一妇人说话,却丝毫看不见人影。
“狗娃子,别睡,听见没有!别睡!”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很快那妇人的声音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嘶吼与哭喊。
这样的声音响彻在风里,显得十分凄凉悲惨。
虽然在这样大的黄沙里,宋靖秋无法辨别这声音的来路与方向,但好在这里只有一条小路直通到头,二人沿着路边一直往前走,没过多久,就瞧见了那位妇人。
只是到的时候,她口中的那个狗娃子,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婶子,你们是从前边的村里来的吗?这孩子可是生了什么病吗?我是个大夫,若你不嫌弃,我可以替他看看。”
宋靖秋蹲在人旁边,询问的很是小心。
因为那妇人看起来,遭受的打击很大,蓬头垢面,状若疯癫,整个人都瘦成了根麻杆。
此时此刻,怕是稍有不慎,一个字说错,就足以击倒这个脆弱的可怜人。
“大夫……治不好了,治不好的,这两个月我们家什么大夫都瞧遍了。”
那夫人说着,竟指着身后的一卷草席,痴痴的笑了起来,一遍笑一遍又抑制不住的淌着眼泪,那场景看在人眼里,直让人难受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里的人,家家都信鬼王,就他舍不得那么点贡品,不肯去庙中求拜,结果惹怒了鬼王,降灾到我们家。从我小女儿开始,接连染上怪病。”
那妇人越说声调便越尖利,到了最后,已经有些刺耳的让人难以辨认,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可即便是这样,二人还是从人口中依稀的听清楚了一句话。
“不到两个月,家里的五口人全都死绝了,就是连条狗都他娘的没剩下。”
宋靖秋听了这话,皱紧了眉头,掀开了那盖在狗娃子身上的破草席。
席子刚一先开,阵阵的臭味便从人身上飘过来,不留情面的往人鼻子里钻。
那席子下边的画面,则是更加的触目惊心。
那孩子瞧着,最多不过十五岁,浑身瘦的就像是个空壳子的芦苇棒,饶是这样,他身上的这二两皮肉,仍旧溃烂的千疮百孔。
一双小腿,几乎已经烂没了,几条白色的蛆虫顽强的挂在上面,伤口已经深得见骨。
宋靖秋将那草席重新盖在人身上,回头瞧着苏萧闲,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到了这样的程度,即便是大罗神仙在此,只怕也是回天乏术,更何况他小小一个大夫。
“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宋靖秋颇为惋惜的对着那妇人说着,可她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偶尔看着远方会突然笑一下,然后反复嘀咕着。
“不信鬼王,必遭灾祸,鬼王降灾……”
大抵是儿子的离开,成了逼疯这个可怜妇人,最后的一根稻草,自那之后,那妇人便再也没有正常的说过一句完整话了。
而宋靖秋和苏萧闲,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在离开之前,给人怀里塞了些散碎银子,期望着假如她还能清醒过来,能靠着这些银子继续活下去。
两人到达怪病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与村外黄沙漫天,凄凉荒废的景象不同的是,这个所谓的怪病村里,竟然惊人的富庶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