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半束着长发,穿着白色常服,俊美的令人侧目,虽然是一张陌生的脸,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神态还有看人时的神情却感觉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来着,她好像又有点想不起来。
倒是一边的船夫仍旧在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小娘子是怎么掉到湖中心的?”
她伸手把裙摆的水拧干净,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所以寻了短见……”
“瞧着小娘子的装扮应是个官家小姐,有什么大事好值得寻短见。”船夫撑着船往岸上靠,“要知道哪怕就是现在,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呢……”
李秋元装作受教的样子说:“是的,您说的很对。”
船夫看起来很高兴,有一种渡人圆满的成就感。
船靠在岸上,岸边架着几块齐整的木板做码头,船夫拴好船,她双手提起襦裙不大习惯的艰难上岸,脚刚踩上木板就感觉一阵被煎烤似的的滚烫。
这时她才发现一只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水里被她蹬掉了。
炎热的夏天,不穿鞋也没什么,而且裙摆也长,能盖住脚,等找到市集再说吧。
李秋元从岸上捡起一个帷帽,直觉那是她的,等到又走了两步,发现地面实在被太阳烤得有些热,干脆把帷帽上的纱巾扯下来把脚包住,像绑绷带一样打了个活结,然后朝地面跺了跺,发现感觉也不差。
她回头看了看,发现同船的男人正递出一块银子给船夫,慢条斯理说了句,“谢谢。”
声音像夜间的雨一样,清透而有质感。
李秋元回想起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深知在哪没钱都寸步难行,连忙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荷包,打开来看,满袋子的银钱。
带足了钱,还装扮隆重,结果却是来这里跳河的,李秋元搞不懂这个身体的老祖宗到底是想干嘛。她也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大的银两给了船夫,说:“这是感谢您今天的救命之恩。”
船夫手足无措的看着那银两道:“这个也不能谢我……要说起来您还得谢谢这位郎君,要不是他雇下了我这条船说要去湖中心会一位老朋友,您没准已经上不来啦。”
李秋元把银两塞在他手里,说:“那也是您把我从水里拽起来的不是么。”
要不是这船夫,估计这位大兄弟就是看到她了也未必会拉她一把。
船夫不好意思的伸手接过了,心想今天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门子运,遇见了两位贵人,出了一趟船赚了十五两。
在这个一两银子可以买二百斗米的年代,这些钱他平时一年也挣不到。
李秋元这才看了眼对面的男子,很自然的行了个礼,琢磨着称呼道:“谢谢郎君。”
说完这话她就愣了,这样的礼仪和称呼对她而言竟然毫无违和感。
好像她才是原本生活在唐朝的,只是坠了个湖,做了场梦,梦到自己去了几百年后生活了二十多年,而现在自己梦醒了,又回来了。
这可真是庄生梦蝶,也不知是庄生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庄生。
“不客气。”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语调温润平和,“娘子在湖中可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感情的眼神,既无一丝笑意,也无一丝厌憎。
李秋元有点心虚,摇头说:“什么都没有,当时恍惚的很,哪里会注意到别的。”
“是么?”男子闻言,垂眸笑笑,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往岸上走了走,这里天很蓝,水很清,云很白,没有电线杆和电线,路边也没有塑料袋,草木繁茂葱郁,蝉声一片。
这是很原始自然的一个地方,即便是夏天,也没有现代那么炎热,最多也就三十多度的样子。
李秋元没奢望在这里能享受到空调和冰棍,她在一个树荫下坐着歇息,想理清这个时代的记忆和这个身体以前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念头刚闪过,她忽然就想不起记忆里的冰棍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忘记空调到底是拿来干嘛的。这感觉真的就像是做了个梦,当梦境醒来的时候,明明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可见,但在两三分钟之内,这些场景就会一点点的湮灭。
无论再如何努力,还是很难像记正常事物那样记住梦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从记忆里消失,不留痕迹。
大脑在一瞬间产生一片又一片的留白后,她睁大眼睛目光空茫的看着前方,终于觉得惊恐。直到那个白衣男人拄着手杖从她身前经过时,她失焦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到那根略感熟悉的手杖上。
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大概有点像一个迷路的人看见了熟悉的风景一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从树荫下站起身,半是迷茫半是本能的追了上去。
年轻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起一丝波澜的黑瞳里闪过异色。
前面有一个人朝他迎了上去,似乎是他的随从,正低着头躬身对他在说话,“仙师,陛下让我来……”
“从旁协助么?”男子看着他道。
随从听出这句话背后的讽刺,面露难色,“这次您主动请命下江南,陛下当然相信仙师的能力,但是此去路途遥远,总得需要人沿途打点好您的一切不是么?”
男人薄唇勾起,无所谓的淡淡说:“你跟得上就行。”
随从不解其意,他早就备好了两匹快马和一应用具,然而还不等他把马牵过去,就看见男人已经拄着手杖在沙堤上走远了。
他行走的速度和一般人没什么差别,随从也就没放在心上,正要上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等……等等我。”
随从转身往后看,就看到一个提着裙子毫无形象可言的小娘子从一片树荫下飞奔过来,厚着脸皮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我和他是一块的,这马可否也能借我一匹呢?”
随从见她少了一只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跛一跛的,于心不忍,也不好拆穿她,“小娘子,我们此番是要去江南的彭蠡湖除妖害的,危险的很,你当真是和我们一路的么?”
“彭蠡湖?”少女一拍大腿,“我要去的正是彭蠡湖!”
随从略微有点惊讶,“小娘子去彭蠡湖干什么?”
她答的底气十足,“寻人。”
随从见她不像是在说谎,便不再说什么,只将另一只马绳递给她,心想那就随她去吧,“那小娘子快些跟上来吧。”
李秋元接过马绳,她知道这具身体是会骑马的,因为她已经十分流畅的踩上脚蹬上了马背,夹紧马肚子先他一步出发了,“多谢这位郎君。”
随从摇了摇头,紧跟着上了马,挥起鞭子往前追。
策马狂奔十多里地,随从开始觉得奇怪,前面那匹马他无论如何追不上也就算了,拄着手杖走在沙堤上的那个白衣身影他竟然也怎么都追不上,反而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
明明他只是在行走,按理应该是速度最慢的。
到这时随从才想起那个人刚刚说的那句话,终于苦笑叹息,心知自己中了术,也知仙师从不喜有随从跟着,只好及时勒马,抱拳朝前面的身影道:“仙师恕罪,属下这就止步。”
李秋元骑着马在路上颠颠的跑了一阵儿,追赶上了那个白色身影,下意识再回头看去,才发现身后那一匹马像是被泰山死死压着似的,每往前挪动一步,都艰难至极,甚至还在原地徘徊打转。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上卷走剧情,下卷走言情,然后下卷集中讲的是唐朝篇,还有解开前面的伏笔,所以下卷不会有恐怖元素啦。提前和读者朋友说一下,这个不是传统意义的恐怖文,哈哈哈,还有唐朝篇并不甜……看到你们说期待甜甜的恋爱我有点发抖,难道你们忘了前面提到女主是怎么死的吗…………玻璃碴子满天飞……我先顶个锅盖预个警……甜虐差不多只有三七分……
第82章
“那匹马是怎么了?”她扭头看着,问前面的白衣青年,“郎君,您不等等你的人么?”
对方神情寡淡的说:“他不是我的人。”
李秋元闻言再次扭头去看后面那道人影,看起来有些苦恼,纠结半晌后,从马上下来把马拍回去了,“那我把马还回去吧。”
她语气中有种不自知的自来熟,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刚刚那个人叫你什么?天师么……”
面容冷淡的青年男子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要跟着我么?”
李秋元点头说对,顿了顿又说:“听说你要去彭蠡湖?”不等他应便道:“我正好也要去彭蠡湖,不过我不认路。而且我总觉得你很熟,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么……”
她没看到男子好看却冷清的眼中一闪而逝的讽笑。
李秋元的脑海里不断细碎的闪过一道少年身影,她眯着眼心情郁燥的说:“不然我来猜猜看,你的名字一定是两个字对不对?”
男子停下了步子,再度看了她一眼,李秋元终于看清他的神情。
虽有浅薄的敷衍笑意,但却是完全没有感情的眼神,不带一丝喜怒,就只是平和的打量她,还带着一点意味不明,“哪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