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香轻掩檀口,咳嗽了一声:“道长昨日说我的八字与蒋大郎不合,不知是怎么个不合法?可有法子能化解?”
谢玄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在这屋里转了一圈,背对着白雪香,使了个眼色给小小。
小小的目光往墙边花树一瞥,谢玄心中有数,他转身落座,道袍一掀喝了口茶。
喝完茶才轻笑一声:“八字若合,你便不会心神难宁,那墙边的梨花……开得真不错。”
白雪香一听见梨花脸色都变了,她平日最爱这几株梨花,每当花季,她便要送帖子办诗会,酿梨花酒,博一个雅名。
此时听谢玄赞花开得好,却连眼睛都不敢扫过去,想到昨夜那颗头,喉间一紧,一阵阵犯恶心。
白雪香终于肯信这两个道士是真有本事,说话口吻恭敬起来:“道长,我是不是冲了花煞?”
她自比梨花仙子,这么多年也有无数恩客为她写诗扬名,说不准是惹恼了正花神。
谢玄肃正脸色:“究竟是何方妖孽作怪,得等那东西来了才能知道。”
白雪香一听,赶紧安排客房,于婆子都看得出小小是女子,白雪香更是眼毒,目光在小小身上转了好几圈。
她起名叫作白雪香,便是一身肌肤欺霜赛雪,一向以此自傲,没成想小小比她还白得多,目色空濛,嘴唇淡红,玉人模样。
她生得再好,白雪香不敢起嫉妒之心,转头吩咐丫环预备两间屋子。
谢玄一听两间屋子,立刻知道小小的身份被看破了,干脆认下:“不必,今夜我与师妹会守在院中,有一间屋子给我画符就成。”
白雪香听他说得郑重,越发担忧:“道长作法需要些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谢玄半点不客气,他们的竹篓都快空了,正好补补货:“清香黄纸朱砂,越多越好,今日院中就不要再见外客了。”
预备东西容易,可不见外客……白雪香面露难色,她跟蒋文柏正该是打铁趁热的时候,岂能寻由头把人推出去。
可看谢玄的脸色,咬牙应了:“听凭道长吩咐。”
她一边吩咐小丫头去买朱砂黄纸,一边叫来了于婆子,让她给蒋大户送几枝梨花去,就说这几日她身上不大方便。
“到花担上买几枝好的,不要动院子里的。”
她还是不敢看窗外的梨花树,房中更是连窗都不敢再开了。
丫环将谢玄和小小请进客房,这间屋子是预备给过夜的客人用的,换过香被,比客栈不知道舒服多少。
谢玄关上门,燃一束清香,铺开黄符纸,笔沾朱砂,龙飞凤舞的画起道符来。
画符他练了千百遍了,闭着眼睛都能画,一口气连画了十几张。
小小坐起来看着他画,谢玄凝神静气之时,命火灼然赤金,符成之后朱砂染金泛出火色,这一道符打出去,寻常小鬼动弹不得。
三支香燃尽,符也就画成了。
小小取过一张折叠起来,送到白雪香房中,看她大白天不敢开窗,房内点着灯,把符咒递给她:“随身佩戴,不要解下。”
白雪香接过黄符塞入香囊,挂在颈中:“小道长不如留在我房内过夜,你们皆是我女子,也没什么妨碍。”
小小嘴角一翘,她要是在,那东西就来得更快了:“我就在左近,你不必怕,这符在身上,轻易伤不了你。”
话是这么说,可白雪香到三更天也不敢睡下,喝浓茶提精神,忽然闻见一阵清香,刚想问丫环是不是换了熏香,就辨出这香味就是梨花香。
脑袋一歪,睡熟过去。
白雪香恍恍惚惚抱起一把琵琶,素手轻扬弹拨两声,口中刚要成曲调就见到小小站在自己面前。
这小姑娘生得十分姿色,假以时日不知如何惊艳,白雪香正觉得古怪,只见小小指着镜子,白雪香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就见镜中人的脸。
这张面孔不是她的。
小小眉头紧蹙,这女鬼竟然能不惊动符咒就上了白雪香的身,她想一会问道:“她知道你的八字?”
“白雪香”笑盈盈张开嘴,半截舌头就掉了出来,她伸手把舌头叠起来掖回去,当惯了吊死鬼,一时还真不习惯把舌头收起来。
小小圆目微怔,原来还是个熟鬼,只是她为何能离开土地庙?
她吊死在那,被树所缚,除了那间土地庙,哪儿都不能去,但她能到白雪香家里,必定是突破了束缚。
女鬼见小小拦她,面露狰狞。
小小这回不再留情了,双手结印,张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女鬼附体不久,神咒一宣,她就晃出一道虚影。
却不肯示弱,娇笑一声:“小道士,土地爷许我有冤报冤,我既不动你,你也莫要来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不吊脖子的感觉真好~
第4章 土地公
小小细眉轻拧,城外那间土地庙久无香火,早就不能显灵了,何况土地是善神,又怎么会允许女鬼如此作乱。
她想到女鬼告状的那些话,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与她有什么相干?”
因果业报他们管不了,可白雪香与她并没有仇怨。
女鬼的舌头许久没正经用过,说话有些打结:“她既嫁给蒋文柏,就与她相关。”
小小眼看女鬼不肯走,阖上双目,继续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心神安宁。”
一边念一边抛出手中五雷灵符,符咒放出道道金光,一道虚雷打下,女鬼飞快抽身,走时留下一句:“她若不嫁,尚能苟活。”
女鬼一走,白雪香即刻苏醒,小小也跟着被逼出梦境。
谢玄守在小小身边,他急问:“怎么回事?我画的符竟然无用?”
“那个女鬼知道白雪香的八字。”这么重要的事,白雪香竟然一声都不吭,差一点就害人害己。
白雪香已然醒转,一醒就去看镜子,抚着脸尖叫连连。
小小与谢玄破门而入,谢玄提着木剑,沉着脸质问:“她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你事前为何不说?”
白雪香抖着嘴唇,这才想起那张被烧掉一半的红纸,女鬼必是看了上面的字,她被丫头婆子围住,煞白了一张脸:“小道长,那……那……东西,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有你的八字,她只要不往生,能缠你一辈子!”谢玄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话来半点也不客气。
白雪香一听,身子不住发抖:“道长救我!”
小小声如冷泉:“那鬼说了,只要你不嫁,性命无虞。”
白雪香闻言怔住,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勾住了蒋大户,错过了这一下,哪还有这么好的人选。
妓女从良,都是说起来容易。
蒋文柏开着绸缎铺子,家大业大,又读过几年书,懂得怜香惜玉,肯替她脱籍讨她当妾,他那个正头娘子还是软弱可欺的。
蒋文柏这半年中隔些日子就要在小院过夜,他娘子还要送点心席面和替换衣裳过来。
待她嫁进蒋家,这样的女人还不是听凭她拿捏,要是那女人短命,她便能扶正,从此就是蒋白氏了。
白雪香越是思量越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看向谢玄:“道长可有法门?事成之后,我自有酬谢。”
小小一口回绝:“除了不嫁,别无法门。”
白雪香冷下来脸来,心中暗忖,也许是这对师兄妹年轻道浅,这才没有破解的办法,他们画的符,不是也不灵验吗?
只要她肯花重金,将一阳观的萧真人请来,必能赶走那个女鬼。
除去女鬼,她就能风风光光进蒋家门。
白雪香目光一闪,谢玄就知道事情不成,他也不恼,从袋中摸出符咒叩在桌面上,对白雪香说:“你既不愿意,那就自求多福吧。”
白雪香没料到少年眼睛这样利,只是眼波一动就猜出她的想法,他们到底也算救她这一回,开柜摸了一把散碎银子出来:“多谢小道长,只是我有我的苦衷。”
这一把银子约摸有五两,谢玄半点没客气,尽数收入囊中,看在银子的份上,最后忠告白雪香:“我与师妹在城中会再呆几日,你知道在哪儿找我们。”
折腾了一夜,天色将明,谢玄干脆带着小小离开小院,闹了一夜没睡,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再拿这些银子大吃一顿。
多攒一些,他们就买头驴子往青州去。
小小默默跟在师兄身后,眉头微蹙,她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竟有人觉得富贵比性命还重要。
她想起女鬼的话,扯住谢玄的袖子:“那女鬼说她是得了土地公的法旨才来报仇的,那间土地庙能显灵!”
“当真?”谢玄一喜。
师兄妹二人到土地庙投宿,就是想请土地显灵。
土地公掌管一方土地,只要鞋底踏过他治下的土地,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他都能知道,师父若是来过池州城,他一定知道!
两人买了烧鸡水酒,香烛供果,城门刚开,就赶去土地庙。
老槐树上早就不见女鬼的踪影,这间土地庙也还是那么破烂烂,完全不像能显灵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