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你害的整个村子都不安宁,听说铁子的爹在海上被风浪卷走了, 肯定是因为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全家一定都是你害死的。”
“怪物,去死。”
她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慢慢的往后退,那些男孩却不依不饶,跟着追了上来,她太过害怕,跌落在地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面具。
那些男孩一看见她的脸,顿时尖叫起来,纷纷将手中的东西朝她掷去,慌乱的四处逃窜。
就见女孩的脸在月色下诡异而可怖。
一半是正常人的血肉,而另一半则是空荡荡的骷髅架子。
不止是脸,她的脖颈也有一半是雪白的骷髅,这样想来,那黑袍掩着的半边躯体,应当也是一半血肉一半骷髅。
男孩们的叫声很快引来的大人。
渔民们拿着鱼叉,举着火把便赶了过来。
一名粗壮的妇女一把抱住自己哭喊的儿子,大声哭道:“这恶鬼又要吃人了,她一定是想吃了我的儿子。”
有人说:“烧死她。”
有人附和有人却后退。
谁敢呢?万一诅咒应验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众人犹豫的当口,女孩却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的往黑暗深处跑,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敢追。
夜愈来愈深,嘈杂的人声、孩童的哭喊渐渐远去了。
河岸边又恢复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探出了一个小巧的脑袋,戴着半张面具,罩着一顶黑袍,将兜帽仔细的拉过头顶。
她蹲在暗处看了许久,发现众人终于走了,才小心翼翼的走到河岸边,随后踩着岸边的石头,一点一点的将身子往水里探。
忽而脚上一滑,整个人就往河水里栽去。
她吓得惊呼一声,随后人便悬空了,帽子被人拽在手中,耳边传来少年朗润的声音。
“小心呐。”
她一动不敢动,像一个坏掉的娃娃。
少年见她僵在那儿,便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地上。
她抬头看少年,月光照在他脸上,剑眉星目,说不出的潇洒和好看。
不认识,是个外来人。
她听说最近村子里来了不少外来人,可她从未见过,眼下一见,便瞧出分明的不同。
干干净净,白皙瘦高,同村里鲁莽顽劣的男孩一点都不一样,他一定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许多不同的风景,才能拥有这样一双明朗又锋芒的眼睛。
不过,那也与自己无关。
希望他没有听过关于自己的事儿,她紧张的伸手拉低兜帽,想立刻离去。
他却又拽住她的兜帽,指指她的脸,拧着眉道:“小不点,你流血了。”
她胡乱用手擦了擦,要走,他却不放手,她有些急,又有些害怕,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将她重新拉回来,说:“不好好处理,是要破相的,你可是个女孩子。”
她挣不脱,走不掉,也不敢说话,只好绷紧了身体看他。
他骤然伸手,触上她的面具。
她吓得瑟瑟发抖,立刻用手去挡,却还是没他快,被他一把掀开了面具。
“你……”
血液在一瞬间凉了,身体也在一瞬间僵住。
她看见他眸中的惊骇,她听说外来人都很有本事,他会不会直接把她杀了?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全身戒备,在他打算说话的一瞬间,猛然扑到他面前,张开口,狠狠的咬向他的手腕。
他惊呼一声,站立不稳,直接摔在了沙面上,顺带扯着她也一同摔倒了,她早就摔过无数次,知道这种情况下,再疼也要第一时间走,不然会更疼,是以她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跑,却再一次被他拽住了兜帽。
她头一次讨厌起自己的帽子来。
正在她不知所措,以为死定了的时候,他的手搁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满是沙子,乱糟糟的头发。
“我是说,很好看,很独特啊。”
她一怔,浑身都僵硬了。
好看?
从小到大都被称作怪物的她,好看?
无论被如何欺负,丢石子、推进海里、辱骂,叫她去死,她都没有哭过,可他在说她好看的一瞬,她鼻尖骤然一酸。
她轻轻的,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希望我活着么?”
少年笑了,说:“我当然希望你活着。”
她一怔,从未哭过的她,在那一刻,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
少年手忙脚乱的哄了半天,她才好。
说起来,她哭的时候极为安静,眼泪不住的流下来,却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少年问:“为什么不出声。”
她说:“被听到就得快速逃跑,后来便不哭了,我不想死。”
少年沉默的看着她,目光里倒影着黑色的河水。
她小小的一团,坐在河岸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对一切畏惧,又对一切向往。
少年替她戴好兜帽,轻声问:“今天你许愿了么?”
她一愣,往兜帽的阴影里缩了缩,说:“许了。”
少年问:“是什么?”
她攥紧自己的袖子,轻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看见她谨慎又瑟缩的模样,他便没再追问。
女孩又问:“哥哥,你从外面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少年看着她渴慕的眼神,问:“你从未去过外面?”
她摇摇头。
少年想了想,便将自己在外界的所见所闻讲给她听。
巍峨的山、漫天的雪、烟雨飘摇的江南、大漠黄沙的塞北。
她听的仔细,问:“有我的这样的人么?”
少年一怔,轻声说:“有的。”
她笑了,说:“哥哥是个好人。”
夜色浓郁,天空被染成苍蓝色,坠着零碎的星子。
少年见她被风吹的有些发抖,便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她立刻站起来,有几分慌张,说:“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他还要说什么,她却冲他一鞠躬,转身跑进了黑暗中。
他伸出去的手便落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她跑开的一瞬,身上掉下来一团红色的东西。
少年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踩扁又残破的灯笼,上面有两个红色的字。
“长大”。
这两个字沾染了泥土,又被树枝划破,看上去凄凄惨惨。
这是她的愿望?
长大?
少年拿着灯笼,有些奇怪。
什么样的人,才会许“长大”这样的愿望啊?
难道她长不大么?他忽然想起她半人半骨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
成绯衣躲在古七七后面,直到世界完全黑下来,才忍不住问:“师姐,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个小孩为什么看不到我们?还有河边那个少年,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古七七摇摇头,猜测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海市蜃楼?”
成绯衣一头雾水,问:“什么意思?”
古七七道:“我瞧他们神色,不像是伪装,像是的的确确没有感知到我们的存在,也许,这个小渔村并不在这里,而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被投映在了此处。”
“事儿正在发生,可却不是在此地。”
“虽是海市蜃楼,却比海市蜃楼更为真实,此处秘境,眼下已与渔村同化,但你我只是过客,只能冷眼旁观罢了。”
成绯衣听明白了,连连点头,忽而道:“师姐,这么说的话,这处秘境中定然藏着什么宝贝,所以才造成了这种特殊。”
古七七道:“有这种可能,先弄清楚这个渔村究竟怎么回事吧。”
成绯衣倒乖巧:“嗯,听师姐的。”
古七七抬脚往村民住处走去。
一间间青石瓦房搭建的整整齐齐,最中心的村长家里灯火通明,哄哄闹闹聚集了许多人。
古七七走上前,看见了中心的几个人,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还有几个明显的外来人,那几名外来人被恭敬的请在上座。
中年人道:“文仙师,这样真的有用么?”
被称作文仙师的高瘦男人道:“你既不信我,又求我做什么?”
中年人连连道歉,道:“您别恼,我自是信您的,还不是那女娃邪门,您是不知道,那时候全村人都化为白骨消失了,唯有她,半人半骨的,从白骨堆里爬起来,自那以后,村里就不太平,大家也没少想办法,烧过后山,还曾将她绑了扔进河中,可她偏生顽强的很,怎么都死不了。”
文仙师道:“那是你们不懂,寻常方法哪能杀的死她,今日教你们的咒愿之法,都照做了么?”
中年人道:“自然,全村人都去了。”
文仙师道:“那就成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中年人毕恭毕敬,道:“那就全仰仗仙师了,事成之后,我族镇族之宝,定会双手奉上。”
文仙师嘿嘿一笑,便同他的下属离开了。
刚走出村长大门,便有人问:“老大,这女娃当真这么厉害?”
文仙师道:“什么啊,就一个普通女娃,不过是秽气入体,没被侵蚀完全,硬挺下来了,约是体内有灵根,所以比寻常人抵抗力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