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是令人羡慕的那种,既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的类型,不仅自己认的快,还能反过来教我汉字。
我从元宵手里扯过字迹苍劲有力的纸张,瞅了眼上面的诗句,揉吧揉吧搓成团,直直丢进水缸里,纸团瞬间浸透沉至缸底,几尾鲤鱼受了惊,尾巴甩得更快了些。
有的人,眼不见为净。
“红烧鱼是没戏了,中午凑合凑合吃烤鱼吧。”
我捞起一尾鱼,鲤鱼离了水拼命挣扎,一个打挺脱手而出,尾巴“啪”甩到正趴在水缸上学鱼“咕噜噜”吐泡泡的元宵脸上,元宵莫名被抽了一耳光,呆呆抚上侧脸红印,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活蹦乱跳的罪魁祸首。
她颤着声音惧怕瑟缩:“这……这是什么妖怪……”
我淡定捡起鲤鱼:“等会你就知道了。”
实际上,在现在的不周山上,时辰没什么意义,反正一直都是黑漆漆的。元宵对此倒不在意,她说冥界也是这样,习惯得很。
我架起火堆,没一会儿,棍上的鱼就飘出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元宵全神贯注在鱼身上,眼珠子都不转了,她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朝烤好的鱼摸过来。
我拍开她的手,撕下一块鱼肉送进口中,斜了她一眼道:“葡萄吃什么鱼,喝你的露水去。”
元宵低低“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只当未见,继续吃我的。冥界不吃东西,元宵大约从未吃过食物,千夜娇养了这么久的小东西,我平日欺负欺负便罢,若真被我养出了毛病,千夜恐怕会跟我翻脸。
吃饱喝足,我回了房间,摸出在鬼市买的回魂丹,我琢磨了一下,沧濯应该能猜到我会回不周山,倘若他领着昆仑的人来找茬,还是有点麻烦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还了魂,把白子兮喊回来帮忙。
我咽下回魂丹,静待须臾,没有生出任何变化,难道是需要等一段时间的?
正当时,房门忽被扣响,我起身开门,元宵端着木盆乖巧立在门口,得意洋洋道:“妄姐姐,我喝完露水就帮你把脏衣服都给洗了。”
这么积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凝视她,元宵果然不好意思起来,弱弱道:“我……我也想吃那个吐泡泡的妖怪。”
我审了一眼盆中随水花翻滚的衣裙,元宵的妖术还是好使,洗衣服都不用自己动手了,我摸了摸下巴,寻思着以后多分配一项活给她。
只是……盆里怎么会有个瓷瓶?
我疑惑从水里拿出十分眼熟的瓷瓶,心头“咯噔”一沉,瓶塞早已因水流冲刷不知落到何处,我倒干净瓶子里灌满的水,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我!的!千!葫!丹!呢!
脑中嗡鸣作响,我脚步不稳踉跄瘫倒在地,元宵赶忙放下木盆,一脸担忧:“妄姐姐,你生病了么?你哪里痛啊?”
我心痛啊!
心口一阵不正常的绞痛,我疼的流下冷汗,气息越来越不顺,渐渐出气多进气少,即使张大嘴也喘不上气,我不会是要活活被气死了吧……
又一次死的这么窝囊?
眼皮子变沉,我最后模模糊糊看见元宵眼泪汪汪的面容,终是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主死,全书完。
顶锅盖跑……
明天周一休息不更新啊!别忘啦!周二才更!
第26章
我以为自己会在昆仑的玉棺中醒来,把昆仑一众宵小吓得魂飞魄散, 然后霸气甩开裙摆, 飘飘然在他们的仰望中回到不周山。
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我能够感知到外界后,首先听到了一阵足以划破耳膜的哀嚎。
“妄姐姐,你怎么就突然死了呀!呜呜呜, 我再也不气你了, 我听话!你死了谁帮我对付千夜大人啊!”
我心头一梗, 恐怕只有这最后一句才是心里话吧。
睁开眼睛, 入目还是我的房间,元宵背对我趴在八十三的身体上呜咽哭泣,我低头看了看双手,半透明的,又飘到铜镜前,这个词用的很生动,就是“飘”,镜中映照的身影看得我失了神。
久违了……
妧的容颜……
所以, 我现在是鬼魂?
魂没回成, 还离体了!那大金牙骗我!
元宵似是哭累了,打了两个嗝, 我见状舒了一口气,耳边难得三分清净。
“元宵,我在你背后。”
“谁啊……谁在说话……”
我俯下身,对着元宵后颈轻轻吹了一口气,她肩膀肉眼可见的颤了颤, 回过头的脸上目瞪如铜铃,怵声问:“你……你是谁?”
“肖妄啊。”看着她这副呆模样,我委实有点着急,飘起来绕着她转了个圈。
元宵挠了挠脑袋,迷茫望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尔后眼珠子斜向空中的我:“怎么长得不一样呀。”
“这才是我本来面目,那具身体是别人的。”我不知如何同她解释,只好支支吾吾勉强说个大概。
“你是死了么?”她问。
“可能……或许是吧……”我也很惆怅,即使我飘到尸体上,魂魄仍是丝毫没有要钻进八十三身体的意思。
我思忖着要不要飘到昆仑山试试自己的身体能不能进去,眼前忽有金光闪过,反应过来时,一条乌黑泛着刺骨凉意的铁链已经缚住我的双手。
什么东西?
我使力挣,锁链反倒收的更紧了些,下一刻,腕上仿佛坠了千斤秤砣,把我直直拖向地面,没有重量的魂魄不费吹灰之力便沉入地底,元宵不甚清晰的惊呼声远远飘来:“勾魂锁……妄姐姐等我……”
这是我第一次来冥界。
如元宵描述,确实和不周山有相似之处,较不周山却更为阴森可怖,隐匿在无边墨色中的矗立山峰奇形怪状、猩红流火,幽绿冥河不知疲倦的向南流淌,卷携着人间亡灵涌向遥远的彼岸。
到了鬼魂该去的地方,我终于能像人一样站在地面,而非用飘的。
我兀自倚着石头坐下,翻眼瞥向认真翻着生死簿的白无常:“大哥,你都把破本子翻了十几遍了,到底找到没有啊。”
白无常目光紧锁在生死簿上,面带怒意跳了脚:“急躁什么,等着!”语尽,边翻簿册,边念叨不断,“新生魂魄,怎么查不到生死记录呢……”瞧瞧这敬业的精神,千夜不加俸禄能行?
他半点没有要解开我手上勾魂锁的意思,我无奈摇了摇头闭目养神。
查吧,能在生死簿上查到我的命数,你也不用任区区白无常了。
“白无常大哥,你抓错鬼了!”
估摸着又过了几柱香时间,元宵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我心中一喜,撑起被坚硬石头硌得发疼的后背站起身,耀武扬威扬起下颌,冲着白无常用鼻孔出气:“听到没有,抓错鬼了。”
白无常径直绕过我走到元宵面前,白得堪比面粉的脸上涕泪横流:“小祖宗啊,你终于回来了!”
元宵一脸懵然:“怎……怎么了?”
白无常好比堵住的洪水找到闸门,哗啦啦豆子一般倒苦水:“筱筱姑娘,您失踪后我们是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我当值数千年,从未见冥王大人发如此滔天怒火,冥界一干人等全部战战兢兢,十八层地狱执刑的鬼差,吓得手都挥不动鞭子了呀!可怜我哥哥黑无常,只不过提了一句冥界近来常有妖贩子出没,就被冥王大人派去冥河里捞水草,腿都被泡烂了!”
元宵听后,大叫一声跑过来扯住我袖子:“妄姐姐,完了完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怎么办啊。”
我挑了挑眉,举起双手,铁链碰撞发出清脆“叮铃”响声,元宵会了意,扭头道:“白无常大哥,你先给妄姐姐解开,她可是神仙,凡人生死簿上没有的。”
“神仙?”白无常一愣,“神仙怎么会有鬼魂,还在人间?”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咬牙道:“旁的无须多问,我是服了鬼市上所买回魂丹才变成鬼的。”
白无常擦了一把额头:“朱老六还在卖这玩意骗鬼啊,那就是普通的鬼药,回不了魂的。”
“那我怎么办?我以人之躯服药,难不成就这样死了?”我拎起白无常衣领,喝问。
白无常嘿嘿一笑:“小事小事,十二时辰后,魂兮归去来,自会回到身体。”
他“嗖”收回勾魂索,我腕上一轻,甩了甩手臂揽住元宵肩膀:“走吧?”
元宵点点头。
白无常疑惑问:“筱筱姑娘,您不回无冥殿?我方才已经千里传音把您在这儿的消息告诉冥王大人了。”
元宵脸色倏变,拉起我头也不回狂奔离去,徒留白无常一人杵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跑什么?见见千夜不是挺好?”我甩开她的手,不愿再动。
好不容易来趟冥界,我还想让千夜赔我千葫丹呢。妻债夫偿!天经地义!
“千夜大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元宵眼眶里蓄满泪花,咬了咬唇掐住我手腕,音调渐渐高了起来,“我是为了救你才回冥界的,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哟嗬?还会强买强卖、讨价还价了?
我看着元宵慌的上蹿下跳,挑眉道:“你就是怂久了,一点气势都没有,弱者恒被欺懂么?你硬气起来,他自然不敢拿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