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人必然会顺着喜好劝之,纪姝何其聪慧,一眼就看出他即便喜欢,也不愿意平白添这个麻烦,便开口笑语,“我们再看看别的罢。”说着冲沈甫亭做了个眼神示意快走,模样多了几许女儿家的活泼和俏皮,很是招人眼。
沈甫亭闻言一笑,随之一道往前而去,小贩又多叫卖了几句,见这生意做不成,只得作罢。
纪姝不想这么快上前与他们汇合,便慢慢放缓了步子,路过一脂粉摊子就近停了下来,拿起摊子上的银簪子端看。
沈甫亭看了眼摊子上的东西,难得看不懂什么是什么。
纪姝见他这般不由开口揶揄,“公子想来不曾见过这些胭脂水粉罢,这些都是我们女儿家涂在面上的东西。”
沈甫亭扫了一眼没什么兴趣,闻言客套笑言,“确实不曾见过。”
纪姝闻言掩唇轻笑,笑过后忽而又想起什么,“公子去了京都可有久留的打算,还是说要回家中继续做大夫?”
“此去京都乃是游玩不会久留,家中事务繁杂,我也不过是寻了时机脱身须臾罢了。”沈甫亭坦然回道,似半点不觉做大夫有什么不妥。
纪姝闻言眼中眸光微微闪烁,脸上的笑也淡了几许,她这样的世家断没有可能嫁给一个大夫,况且他似乎并无大志,甚至都没有进宫做御医的打算,便是再好又能如何?
可这人风姿太盛,叫她断了心思又不舍难受,真真是个磨人的祸害!
她失态过后,复又看向手中的簪子,“这簪子真好看,虽然做工有些许瑕疵,但却不乏新意。”
“姑娘喜欢就带了罢,就五钱银子,实惠得很。”摊主是个婶子,从来没有见过纪姝这般好看又出挑的姑娘,见她举止衣饰皆是不凡,自然也知晓不是买自己这处东西的人,一时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
身后的双儿连忙上前欲要付钱,可伸手摸了袖子,才发现钱袋子忘记拿了,一时慌里慌张看向纪姝,“小……小姐,奴婢忘记带银子了……”
纪姝心中本就不爽利,闻言不由冷了俏脸,“双儿,你为何总是心不在焉,若是再如此,便自己回纪家去。”
双儿一时吓得面色都白了,“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再奴婢给一次机会,往后奴婢一定妥妥当当的!”
“姑娘莫要气恼,不是还有这位公子在吗,情郎送东西可不是常有的事?”婶子见着二人越觉登对非常,少不得语气暧昧。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纪姝闻言面色微红,笑着将簪子放回去。
婶子见状当即拉了下脸来,合着站了这么久,连一根簪子都不买,白挡了她后头这么多生意,正要开口寒碜。
便见沈甫亭伸手摘下腰间坠着的玉佩,开口解了围,“在下身上也没有带银钱,便以这块玉佩换之,不知掌柜可否行个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这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来换一根五钱银子的簪子,傻子才不乐意!
婶子忙伸手去接,“方便方便,哪能不方便,公子还要什么尽管挑,便是这桌上的全给你们也无妨!”
便是桌上的全给,也不及玉佩一毫,纪姝如何不知道这其中价值,连忙伸手阻止,“这可使不得,太不值了。”
沈甫亭倒没什么所谓,“这玉佩不过寻常物件,在我眼中与簪子并没有什么区别,纪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拿一块玉佩换五钱银子的簪子,若是寻常人来做多少是在逞强,可他做来偏偏就是风雅之事。
哪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纪姝闻言不由笑开,当即取下了头上的宝蝶镶玉簪,换上了简朴的银簪,抬眼看向他,眉眼颇有女儿家的娇羞,“好看吗?”
一个声音突兀闯了进来,似替沈甫亭回道:“好看。”
二人一道看去,便见锦瑟站在不远处静看着他们。
葛画禀见沈甫亭和纪姝站在一块儿,神情颇有些似若有所思。
纪姝眼中的笑瞬间淡下,划过一丝懊恼,她竟因小失大,反将葛画禀推远了去。
锦瑟缓步走近,看了一眼纪姝发髻上的簪子,“沈公子好眼光,送的东西也很讨女儿家欢心,只不知有没有我的份?”
沈甫亭闻言倒没有拒绝的意思,“在下先前弄脏了锦瑟姑娘的衣裳,不知现下再用一件衣裳做赔可好?”
区区一件衣裳就想打发了她,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些。
锦瑟闻言轻笑一声,细白娇嫩的手指向了纪姝发髻上的簪子,“衣裳就不必了,我瞧着这根簪子很是讨巧,你便将这根簪子送给我做赔礼罢。”
沈甫亭闻言看向她默然不语,这般挑事的要求自然不会应允。
纪姝面色微僵,连神经大条的葛画禀也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想要开口缓和,又不知该说什么?
街上气氛有些凝塞,即便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也抹不去这一处的尴尬。
双儿闻言很是不平,“你这人怎么这般不懂礼数,这簪子我们小姐都已经戴上了,还来讨要!”
这般明晃晃针对她的争抢做派叫纪姝心中起了一片怒火,片刻后又消了下来,锦瑟越是骄纵任性,便越不是她的对手。
“双儿。”纪姝开口阻道,勉强一笑,伸手取下了发间的簪子,上前递给锦瑟,落落大方道:“既然喜欢,便给你罢。”
这般举动任谁看了都觉不平,双儿不由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姐,这明明是沈公子送给你的,凭什么她一句话就让给她了?”
“不要说了,锦瑟姑娘想来是太喜欢了,让一让也没什么关系。”纪姝无意多言,依旧笑颜相待。
这一个温柔大方,一个刁蛮任性,任谁看了都偏向前者。
葛画禀眉间微微敛起,多少也觉锦瑟太过任性妄为。
锦瑟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轻飘飘睨了一眼沈甫亭,伸手正要接过。
沈甫亭却伸手而来,隔开她的手,挡回了纪姝递来的簪子。
“这簪子是纪姑娘先看中的,锦瑟姑娘既然后来一步,断没有从别人那里拿去的道理,我于姑娘的赔礼,想要什么都可以,只从别人手中抢的东西不行。”
第16章
锦瑟面上的笑瞬间阴了下去,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怪,“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人吗?”
“不敢。”沈甫亭话间轻描淡写,神情平静,既不避开她的视线,也没有与她为敌的意思。
锦瑟冷哼一声,笑眼天真看着他,“你说我要什么都可以,那拿你的命来做赔礼如何?”
众人闻言一怔,这话显然是玩笑话,哪有弄脏了衣裳用命赔的?
可她说的这般认真,倒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沈甫亭闻言眸色渐深,静看着她无言。
空气又停滞下来,葛画禀见他们针锋相对,连忙笑着上前缓和气氛,“锦瑟想来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别伤了和气,毕竟共患难过,可别为了琐事惹了生分,不如我们一道去前头再看看罢,这一条街上稀奇玩意儿不少,总能找到合适的赔礼。”
锦瑟闻言轻笑一声,轻飘飘看了眼沈甫亭,转身招呼也不打,慢悠悠往客栈方向走去。
“锦瑟。”葛画禀追了几步,见她不愿再逛,便也只得作罢。
锦瑟本就不是善类,与他们也一直似敌非友,刚头那一眼明显是要作妖,这一路而来杂事诸多,已叫他失了三分耐心,自然不喜再添麻烦。
沈甫亭眼眸微沉,面上神情越淡,看向他们开口告辞,“二位继续逛,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葛画禀看着沈甫亭往反方向走去,显然就是避开锦瑟的意思,一时直叹了口气。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气氛闹得很僵。
“我应该早些给她的,如今倒惹了他们不合。”纪姝拿着手中的簪子,眼含自责,话间担忧。
葛画禀连忙开口安慰,“纪姑娘不要自责,此事确是锦瑟任性了些,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才一会儿工夫,便已经开始直呼其名,还代她道歉,孰亲孰远一听便分明。
纪姝闻言微微蹙眉。
葛画禀说来也是好意,锦瑟虽然性子不好相与,可到底是救过他们的恩人,如今见她不会为人处事,自然多留一份心,心急帮她缓和关系,便也没注意这么多。
可他一个男子替人姑娘家道歉,可不就是把人当成了自己人,在旁人听来,他们二人倒成了一对。
双儿暗道不好,自家小姐这一回真真是因小失大了,反叫锦瑟钻了空子!
她心中一急,连忙上前解释,“葛公子,你也瞧见了,我们家小姐在家不是嫡长,从小到大便谦让惯了,刚头那簪子明明是我们小姐先看上的,锦瑟姑娘实在太不讲道理,好歹我们小姐也救过她一命,怎得就这样针对?”她说着面露委屈,不由以袖拭泪,“……奴婢看着实在是太心疼了,哪有莫名其妙就欺负上头的……”
葛画禀闻言越发同情,也不知该如何,他也不好说锦瑟的不是,只得代之道歉安慰,也没旁的说辞。
纪姝面色越发不好看,开口话间低落,“双儿,别说了。”又看向葛画禀,明显强颜欢笑,“葛公子,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客栈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