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胡纯喜形于色,“不如我们回世棠宫拿吧?”
“不好。”雍唯摇头,“谁知道世棠宫里哪个是天宫眼线,反而比别处更加危险,绝对不能回去。”
胡纯又头疼了,家也不像家!
依照雍唯的方案,胡纯和他以蚂蚁搬家的形式,陆续买回了油盐酱醋,被褥衣服。雍唯对缺少什么一无所知,胡纯买什么他就拿着,只用算着时间,提醒她换地方就行。胡纯买得很不称心,因为不够时间挑选,仓促跑了好几个市镇,终于大致置办齐全。她这个主力还没说什么,雍唯倒嚷嚷说他累坏了,指出陪她买东西比修量天尺还累,倒在新搭建的地铺上,宣称自己筋疲力尽,要睡两天才能歇回来。
胡纯早在和他湖底养伤的时候,就知道神主大人被服侍惯了,这种平民生活别指望他,只要他不挑剔,不添乱,就算配合她了。几天日子过下来,胡纯深刻体会到了神主的可怕,可以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油瓶子倒了别说扶了,还会嫌脏了他的眼,一脚踢开,喝口水都不愿意自己去祭殿另一边的泉水接。
胡纯每次心里有点儿抱怨,看他盘膝坐在破烂的窗边看书,就算穿着市集上买来的粗糙衣服,梳着她给扎的简单发髻,还是那么俊美贵气,想到他原本还可以端坐在世棠宫里当他的神主大人,全是为了保护她才沦落成这样,又很心疼他,于是就心甘情愿地伺候他了。
现在神主大人连一点小仙力都不能用,比湖底的情况更糟,幸好他也明白落难了不应该瞎讲究的道理,胡纯给什么他就吃什么,让穿什么就穿什么,基本没有意见。唯独不愿意陪着去买东西,导致胡纯用什么都得省着,每次要买什么雍唯都推三阻四,一脸不情愿。
日子一平静,就过得快,山里的时间很多时候像静止了,可每次急急慌慌去市镇买东西,一问年月,又一下子过去好久。雍唯买了很多书,他个性沉冷,在祭殿与世隔绝的生活,也不觉难熬,反而生出些避世修心的感觉。
胡纯本是喜欢到处窜的凑热闹脾气,现在天天忙着张罗生计,也不觉得烦闷。
这天她正采果子,发现天以很快的速度阴暗下去,她经历过鳐鱼精兴风作浪,顿时害怕了。匆匆跑回祭殿,雍唯正在和自己下棋,她扔下果子扑到他怀里,一脚踩在他棋盘上,棋子迸得到处都是,雍唯也没生气,反而抱住她,笑话她说。
“变个天而已,就吓破胆了?”
话音未落,几个大火球从天而降,瞬间把已经变成黑夜的天空照得红火明亮,呼啸着坠落到地面上,即使在很远的地方,高在山顶的祭殿也感受到强烈的震动,屋顶的瓦纷纷掉落,雍唯把胡纯搂在怀里,替她挡住周遭的危险。
震颤终于平息,雍唯拉着胡纯到窗边往外看,远处的地面上冒起冲天烟尘,天空亮了一些,还能看见火球们飞过时残留的灰烬痕迹。他们在高远处,所见尚且如此可怖,被火球击中地域的城镇和百姓一定已陷入炼狱。
胡纯吓得呀了一声,这可比鳐鱼精制造的灾难凶多了。她扭头想问问雍唯是怎么回事,发现他眉头紧皱,看着天地疮痍,神情凝重。他的头发上,衣服上落了很厚的灰,耳朵还被擦破了,耳郭上鲜红刺目。胡纯心疼了,想起刚才他下意识地就护住她,心里又暖又甜,轻轻拂他头发上的灰。
雍唯陷入思绪太深,都没感觉到胡纯的动作,直到她问:“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雍唯用鼻子长长出了口气,肯定说:“有人在动量天尺。”这分明是胡乱触碰命轮导致的异常天相,“如果继续胡来,还会有地动天破之灾。”
“那……”胡纯又忧又惧,“你要不要……”
“不管!”雍唯如今没有阔大的云袖了,甩手的动作威力全无,像发脾气的小孩扭身离开,“天地,六界,都不关我什么事!那不是有天帝诸神么?他们也不该继续吃干饭了。”
胡纯也离开破损的窗口,她没说话,雍唯不去涉险,她偷着放心,可万一他猜中了,灾祸继续扩大,他这样冷眼旁观似乎又是不对的。
“雍唯,”她坐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雍唯用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个:“嗯。”
说完了,还在她额头重重亲了一口。
胡纯的心情原本很沉重,可被亲了就一下子笑了,她顿时释然了,生也好,死也罢,她就和雍唯一起!没什么可忧虑操心的。
第42章 牵累
胡纯平常买东西的几个城镇,大多受了灾,胡纯从小生活在嘉岭,数百年来没经历过任何灾祸,所以她很难想象“天灾”会造成怎样的苦难,鳐鱼精水淹广云岛让她有凄惨的感觉,可比起人间城镇的惨状来,那只不过是轻微受损。
胡纯带着雍唯来买盐的时候,灾祸已经过去三天,对她来说,天空放晴了,浓烟消散了,灾难就过去了。所以城镇的模样让她猝不及防——所有的房屋悉数倒塌了,残存的墙壁在巨大的废墟上显得孤零零的,整个城镇过了火,焦黑一片,像一夜之间被洗去所有颜色。人们不知道是逃走了,或是死了,原本熙攘拥挤的街市只有几个人沉默走过,他们彼此不交谈,不看,都闷头走自己的路,胡纯甚至怀疑他们是盘桓不去的冤魂。
非常安静,哭声,说话声,什么都没有,整个城镇死去了。
“走吧。”雍唯拉着她的手,淡然说。
“雍唯……”胡纯皱眉,她有一种走在河边看见有人溺水的感觉,救吧,自己也很危险,不救,又亏心得厉害。
“会有人来处理善后的。”雍唯说,明显有自欺欺人的嫌疑,其实他知道,几个城镇的毁灭对他父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父亲只会加紧做两件事:找擅动量天尺的人和找他。“走吧,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现在对他和胡纯来说,可能更加危险了。
胡纯乖乖点头,她能感觉到雍唯的沉重,他的压力要数倍于她。
“该买什么多买一些,这段时间我们更不能现身。”雍唯低沉地说,这并不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我觉得他抓我娘,是想胁迫我,只要我不出现,娘就安全。”
胡纯赞同他的看法,心存侥幸说:“如果你不好出面,能不能让天帝去搭救天妃娘娘?”只要雍唯传个消息给天帝,告诉他天妃未死,应该就增加了天妃获救的可能。
雍唯听了,冷笑出声,不知道是笑胡纯天真,还是世情残酷。“对他来说,我娘已经死了,没死也得死。”
胡纯原本被雍唯牵着蔫头耷脑地走路,听了这话,猛地停住脚步,眼睛惊骇地圆睁着,“你是说天帝发现天妃没死,有可能……”她说不出口,不仅因为那是雍唯的父母,更是她觉得冰冷入骨。她认为夫妻间最大的残酷,辉牙和来云已经到顶了。
雍唯短暂地笑了一下,她听懂了,他却不知道该夸她,还是怜悯自己。“其实事情很简单,我想他也已经弄明白了。”他提起父亲的语气还是那么讽刺,胡纯却深刻地理解了他的感受。“擅动量天尺的人,很熟悉我的情况,他要琇乔陷害你,是为了不让我和父亲站在一起。”
胡纯点头,雍唯带着她逃离避世应该在这个人的算计中。
“原本父亲想让你顶罪,让娘顺理成章地‘死’去,这样挟持娘的人就会明白,天妃的分量并没多重。他误以为这场阴谋是冲着他去的,所以无论娘是不是还活着,都不能让人威胁到他。”
这就对了,天帝凭化骨盏和琇乔的口供就认定她有罪,重点全放在天妃已死,凶手伏法上了,胡纯回想了一下,撇了撇嘴。
“他现在明白,阴谋是冲我,冲量天尺来的,所以我娘万一没死,倒让他更寝食难安了。”
胡纯的心脏收缩了一下,那还是千万别让天帝知道天妃还活着了,可能他怕人用天妃威胁雍唯,来个先下手为强。
“雍唯,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擅动量天尺的人是谁了?”胡纯一直有这样的感觉,雍唯对整件事,淡定得不正常。
“很难猜吗?”雍唯鄙视她的智商。
“谁啊?”很难猜,胡纯很好奇地问。
雍唯嘴角一抖,干咳了一声,拉她继续走路,“不知道,没证据,先不说了。”
“你倒是说啊!”胡纯使劲捏他的手,这分明是故意不告诉她吧!
“快走,我们已经停留很长时间了。”雍唯冷着脸说,又回头看了眼城镇焦黑的废墟,心事重重。
“亏炬峰还说你单纯好骗,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呢!”胡纯愤愤嘟囔,雍唯根本不傻,到底是恶狼下的狼崽子,能单纯到哪儿?
“他说我好骗?”雍唯眉毛都挑起来了,看出来是真不高兴了。
“都不好骗!”胡纯现在连雍唯都嫌弃,都是一肚子鬼心眼的坏人,还笑话狐狸狡猾呢!“我觉得,你根本不该怨恨天帝他们派你到珈冥山当修理工,说什么天地负你,天地对你很好才让你远离那一群狼!”
雍唯整张脸都僵硬了,瞪着她,从牙缝里质问:“你说谁是修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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