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皇宫当妖妃 (江湖十三)

巴不得飞快离开孟仪宣的视线。


第四十五章 喵
百里桃花，沉沉落落。
桃花树下，男子身量欣长，一席月白色长袍曳地，手中折扇画着水墨青山，他目光沉静，盯着眼前的女子，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女子目光远眺，似乎看着大海，似乎看见了大海以外的时光。
许久，才笃定地道：“我们妖族的承诺，哪怕是献上我们的血肉，我们也会去做到。我答应过孟仪宣，会永远陪着他的。”
男子眼角闪过一丝诧然，复又玩味般地笑了笑：“澄儿，你可知道妖族和凡人在一起的代价是什么？更何况，仙界绝不会允许人妖结合，到时候你们面临的，可比今日的苦难更痛苦得多。”
澄儿怅然地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人妖殊途，若是强行结合，谁也无法预料最终是何种结果。
六界史书上记载的历史，人妖之恋，从未有过好结局。
蛇族之女爱上人间小大夫最后却被镇压在塔下二十年；鬼界曾孙女恋上人间小书生，最终连鬼都做不成……这样的悲惨历史多不胜数，可是，偏偏的，再多的前车之鉴，她也愿意不顾一切和孟仪宣在一起。
“仙君，听说十万年前，您为了仙姑神月舍弃肉身，被魔帝连囚五马分尸，那时，你可曾后悔？”
冷不丁地提起十万年前那桩感情，琉未不由得面色一滞，玩味的脸陡然无色，似乎被戳中脊骨般的，苦苦隐藏的悲伤总算撕裂了一道缝，从漆黑的眼底晕染而开，看不到底。
“仙君从未后悔过，不是吗？好像为了我们认为的永远去努力，去争取，这才是我们无尽生命中最值得做的事情呀。”
说着，不由得展开笑颜，神色天真地盯着琉未：“无论将来我会受到什么样的痛苦，这一刻能陪在孟仪宣身边，我就很高兴了。”
琉未薄唇微动，说出了最后一句劝说的话：“若是你跟着他回到人间，将会经历凡人经历的所有苦难，生死别离，剜心之痛……并且你不能在凡间展示任何法力，一旦你施法，仙界的人随时能找到你，将你关在无尽的忘川中，永世不见天日。”
不能用任何法力吗……
澄儿出神地盯着地面的桃花，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过了好久也未回答。
琉未定定地看着澄儿，想着或许这样的条件，即便是多么不可撼动的感情，也会有人犹豫半分：“到人间，才是苦难的开始。你为何不留在蓬莱岛，借助这里的天地灵气好生修炼，以你的天资，不过十数万年便可飞升成仙。”
飞升成仙啊，多么诱人的条件呢。
澄儿笑。
“可是，那样就见不到孟仪宣了啊。”
澄儿盯着地面，桃花被风卷起，绯色花瓣漫天飞舞。
“如果见不到孟仪宣，拥有无上法力又能怎样？就算被关在忘川里，能有和孟仪宣共度一生的回忆，那忘川和宛夫山，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想到孟仪宣竟然这么有魅力。
倒是琉未，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站成了一颗永恒的树……
他一个人在蓬莱岛待了太久太久……久到忘了除了他以外，别人也是有不可撼动的感情，久到……他竟然想自私地留下她。
“但愿你一世不悔。”
语毕，从腰封间掏出一枚琉璃勾桃花的小铃铛，铃铛上穿着一条八股红线，红线尾端淡淡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
将铃铛绕过澄儿的脖子，仔细打结后，才慢吞吞地道：“这是本仙君赠与你的保命符，遇到生命危险时，摇动铃铛，可保你一命。”
澄儿捏着已经戴上脖子的琉璃铃，好奇地摇了摇，根本没有任何声音。
“别乱摇，这是神器，真正危险时才能发挥作用。仔细收好了，别到了人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早上被琉未带走，午膳时二人才缓缓归来。
孟仪宣端坐在院子里，目不斜视地盯着门口，淡淡地道：“下次若是仙君有事要与我未婚妻说，还请先知会我一声，让我知道你们去了哪儿。别人的未婚妻，仙君还是避嫌的好。”
看起来，身体比早上时分更好了些。
澄儿跳上前讨好地盯着孟仪宣，嘻嘻嘻笑了几声：“仙君有事与我说，别生气啦，下午给你讲个秘密好不好。”
孟仪宣挑眉，并未看向任何人，琉未知道澄儿要说什么，知趣地退了下去。
院子里，独立二人。
孟仪宣双拳抱胸，总算是正眼看了澄儿一眼，脸上满满的酸意：“我身体已无大碍，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宫。”
澄儿双眼一亮，还是讨好般的拉着孟仪宣的手：“孟仪宣，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不是凡人了。”
“嗯？”孟仪宣鼻息上扬，斜着眼好奇地看了一眼澄儿。
按住内心的小雀跃，等待着眼前的女子给自己讲实话。
澄儿心中有些微悸，此时孟仪宣的样子像极了从前要吃猫肉汤的那个暴躁狂，如果让他知道自己骗他那么久……咦咦咦，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甩掉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恐惧，才开口：“我本来是宛夫山一直猫妖，好不容易修炼千年，却在前些日子被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雷劈回原形，我的好朋友云胡……”说到此处，澄儿偷偷斜眼看了一眼孟仪宣的脸色，小声地道：“对的，也就是你那位爱妃……她本也是宛夫山的一只狐妖，我被雷劈的那日，是她将我丢出宛夫山。好在那日天雷劈出了一道空间裂缝，云胡扔我的时候，我刚好落在裂缝里，飘到了皇宫中……”
说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孟仪宣的脸色，然而这个男人竟然从始至终没有丝毫情绪的变化，仿佛听了一段本就知道答案的故事般，端坐着，悠闲地品茶。
一时间，院子里落针可闻，安静得可怕。
好不容易孟仪宣才喝完了杯里的茶，优雅地放下茶杯，云淡风轻地道：“我知道。”
呃……？？
“你……你说……说什么？”
“我知道。”
孟仪宣再次重复了一句，斜着睨了目瞪口呆的澄儿一眼。
此刻某只大喵瞪着眼睛，呆若木鸡。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报着一句话：原来孟仪宣早就知道了！原来孟仪宣早就知道了！原来孟仪宣早就知道了！
那她当时在皇宫还那么用力的抱大腿！
这……这……这简直太损千年女妖精的威仪了！
一想到从前那些没脸没皮为了抱大腿献上的谄媚，某只喵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早知道还不如就当只猫，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呢…
孟仪宣一把捞过已经石化的澄儿，按着头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捏对方白嫩的脸皮，一本正经地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
澄儿撇了撇嘴，努力在回忆里搜索除了这个秘密，她确实也没什么可瞒着他的了。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在皇宫偷吃，后来追着个小胖子掉进水池里了吗？当时你落水化形，扯着嗓子就要小胖子等着。”
小胖子？
澄儿十分努力地将记忆跳回二十年前，好像有段时间宛夫山闹灾荒，好多妖精都到人间找吃的，她也跟着小姐妹们下凡，当时也没多想，随便找了个高门大户便进去了……
如此想来，她记忆确实挺深刻的，那个小胖子害她掉进水里，还没吃上鸡腿儿！
见着澄儿这般模样，约摸是想起来了！
孟仪宣手掌蹭了蹭澄儿的脑袋：“想起来了？”
澄儿目露凶光，倒是想起来了，都是因为那个小胖子，害得她犯了风寒，整整萎靡了一个月！
“我就是那个小胖子。那一日偶然见到你化形，我便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呢。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说完，将澄儿的脑袋按在怀里，也不敢某只喵愿不愿意，温存地道：“现在想来，我们的缘分，是一早就定好的。”
全然没注意到澄儿拉黑的脸，以及伸出的爪子。
刚想下爪，孟仪宣忽然说了一句话，那么一双利爪便停在空中，再没舍得抓下去——
“澄儿，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
用过午膳，孟仪宣与澄儿说开了往事的牵绊，二人商量一番，决定明日便启程回大央。毕竟让孟昶宣一个人守着宫里对付那群刚愎自用的老顽固，也是很过意不去的。
琉未带着魅笙在身旁，坐在桃林中，身前摆了一块高半米的实木案几，案几上摆着酒壶。琉未斟了杯酒，独自品尝。
一旁的魅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敛去眼底心疼的神色，如常地守在他的身边，仿佛站成一颗永恒的树。
“这是美人醉。趁着早春时分，采颉刚开的桃花嫩芽，抽取其中的花蕊做酒，泡足一年，才能做得这十里飘香的美人醉……”
琉未看了一眼前来告别的二人，孟仪宣牵着澄儿的手，十指紧扣。
“既然明日便走，何不趁今日风好，痛饮一壶。”
说完，将跟前的空杯斟满酒递给对面坐着的二人，招手示意魅笙也过来坐着。
孟仪宣并未理会桌上的酒杯，琉未便定定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若是经过十世轮回，灵力早已在轮回中殆尽，若是将她带回去，你真的能护得了她吗？”
“星君多虑了，在皇宫之中，自然没人能伤害她。”
琉未看了一眼满眼冒星光的澄儿，深切明白恋爱的女人惹不起，既然他们二人如此笃定，作为一个旁人便也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