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兽的力量通天,即便是魂力,也非寻常修士可敌,季遥歌如今可没有这等力量。
“那世祖幽瞳……”
“世祖幽瞳遗失在流放之海中。”流华君此时方有些恶意的笑容。
“如此看来,显是有人暗中剿灭兽脉,先从弱族下手,而狐族强盛,一时难以尽剿,所以才设下毒计,以万华众修之力齐驱。”季遥歌此时倒已不再关注世祖幽瞳,自忖自言,脑中忽然闪过一光,“莫非蛟族之亡,也与此事有关?可不对呀,灭蛟之人是……”谢冷月寿元蛮打蛮算也才近三千岁,如何能牵涉到五千年前的事中去。
“你将此事说予我听听。”流华君问道。
季遥歌便将恶水河之役说出,却隐去后文不提。恶水河之役她所知并不详尽,只知应是谢冷月先派座下女弟子入恶水河为伏,后里应外合,设下大阵绞杀蛟族。那法阵季遥歌也见过,便是当日在双霞谷所设的绝杀之阵。
流华君听后许久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你父亲离梵身为蛟王,又经九次鳞褪,其道早已近神,就算身边有人背叛,也断不至被一介低修所捕。那谢冷月区区化神境界,没有那份能耐。”
季遥歌冷不丁冒起一丝寒意,这像是一场伏脉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大局,其中盘根错节,牵连之广,已超出她的想象。从前局势不明,她尚可抛开亲族独修己道,可如今迷雾揭开一角,却更加诡谲难明,就连谢冷月也不再是她唯一敌仇,而她也已从局外人成了局中棋。
蛟族仅存的活口,虽然如今只剩蛟魂,可若对方意在屠尽全族,不论她藏身何处,怕也不会放过她,她无法独善其身。
“灭族?到底为何要灭兽脉全族?”
她的问题让流华君目色沉凝,开口的声音更加低沉:“这便涉及那本《四十二兽谱》。”
谈话的内容又回到最初。
“青江曾经说过,《四十二兽谱》乃是世祖神临去之时,以最后余力,合四兽骨血所绘,威力堪比天地。此谱以骨为树,以血为脉,四十二脉伏于万华天地,通四十二兽之力,此书之力,便源自万华所存的这四十二兽。但凡有一脉灭绝,此书威力便要减少一分。”
“你说此谱是用来镇守妖书《溯世》,莫非……”季遥歌眉头蹙得越发紧。
“你猜得与青江所猜大抵一样。”流华君头缓点。
“此书到底有何来历,如此了得?还需外力镇压?”季遥歌大奇。
“个中缘由,亦是青江根据前事推测,是真是假暂不可证。”流华君拂开膝头落的花瓣,说起此事来,“据传,《溯世》乃是世祖神耗毕生心力所著奇书,记载天之万象,地之万物,人之万法,著成之日书灵通天,已是活物,足以妖乱世间。为免祸生,世祖神方绘下这《四十二兽谱》,用以镇守此书,又建奇楼藏书,此楼便唤作……”
“三星挂月阁。”季遥歌心有所悟,道出一名。
“你怎么知道?”流华君眉尖拧起。
“猜的。三星挂月阁乃是万华最神秘的所在,来历不明,成员不明,藏书万千,不为外人所窥,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若真有世祖奇楼,最可能有关联的,就是这三星挂月。”
可很快,季遥歌又有新的不解之处:“那此书现还在世祖奇楼中?”
灵海天卷,方都地卷,都是万年前的事,可见全书已散。她虽知此二卷下落,此时却也不敢贸然说出,只以话相探。
“不在了。世祖幽瞳可观山海,青江曾以此宝窥探过,书已三分。”流华君摇了摇头,“《溯世》分作天、地、人三卷,天卷为天图,地卷为地脉,都还容易懂些,唯独那人卷,却最为神秘。”
季遥歌沉忖不语——天地二卷她是见过的,按元还所解,灵海的《穹光岁河图》为天图,绘的是时间;方都的川经海脉便是地脉,绘的是虚空。三卷出其二,只有最后一卷,迟迟不出。
“人卷又会记载何物?”她自问一句。
“不知,只不过这《溯世》妖书的活物,便活在这人卷之上。卷内应有人世万象百态,承情而生,可到底是何模样,是书是画是碑亦或其他,这数万年来,却均无人见过。”
话题至此,又已陷入僵局。流华已将所知之事尽数告知,可于季遥歌而言,却又是更大的迷局。以她今日之力,别说寻找这《溯世》之谜,能不能成功离开此地都是未知之数,这万年棋局她也只能听听作罢,什么兽族之灭、蛟族之绝、奇楼妖书,通通都是一纸妄谈。
她的心思收得很快,转眼冷静,又回归到她此行的目的上来:“流华姑姑,不知世祖幽瞳遗落在何处海域?”
宝贝不能不找。
流华君听她叫得亲热,观其神色,似看到故人之影,不免感伤,可也只稍纵即逝,毕竟绵长的寿元里,再大的悲苦,也要渐渐归于平静。
“你和你那混蛋老子一样,要讨好处了便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流华君没好气地斜眼看她,又恢复先前狐媚风情,“我自然是知道世祖幽瞳的下落,不过我为何要告诉你?”
“姑姑也知我修的亦为心术,便当是体恤子侄后辈,将下落告诉于我,待我替姑姑取来,姑姑再将此宝暂借予我修炼,我必定铭记姑姑之情,来日必要报答姑姑借宝之恩。”她收起冷淡的模样,换上甜和的笑,坐到流华君身边。
“你当我稀罕你的报答?让我拿狐族重宝做这人情,你真好大的口气!”流华君哪这么容易被她哄骗,到底是活了有年头的兽妖,眼珠溜溜一转,忽又眉开眼笑,“你想知道世祖幽瞳的下落,行啊,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不止能告诉你,还能帮你呢。”
“姑姑请说。”季遥歌来了兴趣。
“其一,是协助昊光收伏这流放之海的妖兽,打开此地通向外界之路。”
季遥歌一听就皱了眉——这事说难不难,可没个百来年,也难成。
“其二,和昊光结作双修。我有狐门双修秘法,阴阳互补,可叫你二人修为一日千里。”
“……”季遥歌霍地站起来。第一条便罢了,不过费些时日心力,这第二条就有些强人所难。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也不是我心血来潮的想法,当初蛟族本就与天禄有过王兽结亲之约,你与昊光,是定过亲的。”流华君眯了眼,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第158章 母亲
“你虽为金蛟后裔,位四十二兽之首,可到底境界低,昊光如今已臻合心,配你绰绰有余。你二人联手,合修我那功法,飞升指日可待,至时二人合力,足可统驭万华众兽,何愁不能将那害得你蛟族家破人亡,害得我涂狐流亡千年的凶手找出,报仇雪恨,再扫平万华,将那些曾践踏你我的人修逐出万华,也让他们尝尝流离失所的滋味……”
流华君仍在劝说,声音有钻心的蛊惑,含恨嚼怨的教唆,说得动人心弦。季遥歌站立她身边,静静听完她这一席话,才扬唇:“灭族之恨,驱逐之耻,也是,如何能说忘就忘?流华君的意思,我懂……”她想借蛟王之尊报仇,季遥歌理解,却不能做她手中那柄剑。
流华君听她似有松动之意,才要露出笑来,又听她冰冽的声音继续传来。
“可是,蛟族之仇与我又有何干?”季遥歌也在笑,有小狐狸对着大狐狸的精明,“流华君就这么肯定,我是蛟王后裔?”
一句话,便说得流华君蹙紧眉头:“蛟魂不会有假,普天之下,金蛟只有一脉。”
“我与蛟族没有关系,离梵和天禄做的约定,与我无关,蛟族之恨我更不会自扛上身,让你失望了。”季遥歌漫不经心回答她。她本就未将自己视作蛟族人,谈何为其报仇,她连自己的仇都未必愿意倾尽全力去报,又遑论扛下这一族乃至全兽族之恨?纵然日后她难免卷入这庞大棋局,不得不倾力查清来龙去脉,赴这场绵延万年的生死之约,那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仇恨。
流华君这才发现,由始至终都没听季遥歌开口喊过离梵一声“父亲”,不是称蛟王,便是直呼其名。
“那你是……”她有些糊涂,转念一想,惊觉自见到蛟魂之时起她便认定对方身份,却忽略了很关键的事,如今展神识探去,她才发现,“你是人?那你的蛟魂又从何而来?你的母亲是何人?”
躯体可夺,但神魂不可抢。
“我的母亲……”季遥歌想了想那张美丽的脸庞,发现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只是知道白韵生得那样出众,却也只得那张脸庞七八成姿色,那人生得应该很美,可落在记忆中,也只剩下淬毒的眼眸。
若按以前的辈份,她似乎要叫那人一声,长夷师姐,那是谢冷月的嫡传二弟子。
“我没有母亲。”她淡道。
离梵和长夷,都不配为她父母。若可回溯,她宁愿自己从没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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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谈话,不欢而散。季遥歌到最终也没答应流华君的要求,那些讳莫如深的过去,她更没必要向流华君交代。大小狐狸交锋的结果,到底是她小胜一招,套走流华君的话。实景虚象消失,元神各自回体,那微萤的效力却仍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