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歌以余光望去,只见那柄追阳剑竟化作龙形,似长鞭般追击而来,所过之处的霜冻都被撕开。二人的攻击竟互相配合,只朝她一人而来。她执修庐斩下一道赤红剑墙,将那金龙抵挡在外,可刹那间无数带着霜冻的剑影袭来,似暴雪骤降,花盛的剑招快如流星,又连绵不绝,瞬间将季遥歌的剑墙击溃,花灵的金龙又至,咬上她的肩头。
以二敌一,季遥歌并不占优势,只能往旁退避,修庐在手,一剑土,一剑火,对于灵气剥离的领会,竟在这急战之中达到全新高度,只是如此一来,她消耗的元神巨大,时间一久便难以支撑,而花盛花灵二人皆是用剑高手,她作为季遥歌,并没修习过剑术,脑中关于剑术的记忆,只有无相剑诀。
一个分神,她的步伐便被花盛的冰霜所冻,金银二色的剑芒铺天盖地而来,她应接不暇。
台下有人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只觉局势难逆,这般剑招之下,季遥歌即便不死亦要重伤。
铮——
忽然之间众人耳膜俱是一震,在那漫天剑光之中,忽有无数剑影飞出,可怕的剑威朝四面八方炸开,那金银剑芒竟在瞬间被击得烟消云散。
坐在西席上的古峰陡然站起,满面惊愕地看着试剑台上的季遥歌,呢喃出数字:“无相剑诀!”
花盛与花灵亦是震愕当场。
眼前的季遥歌周身已浮着数十柄修庐,也分不清哪一柄才是真正的修庐,只觉得每一柄剑上都蓄藏无上力量,那力量霸道非常,且……充满杀意,而被修庐剑围在正中的季遥歌,双眸却被红光氤氲,眉宇间隐约黑雾弥散,唇边的笑邪妄乖张,竟有入魔之相。
“这不可能,她怎会无相剑诀这已是无相第四重……”古峰声音骤大,不可思议囔道。
“不对劲。”白韵亦跟着站起,一双妙目紧盯季遥歌,“这不是我们无相宗的剑诀,只有其形未得其髓,古长老,你仔细看,她那剑影之中,似乎……”
经由白韵提醒,古峰将神识散去,不过片刻脸色顿变:“魔气怎么会”
云峰与东西看席上的大修也已同时站起,尽皆色变,庞大的魔气正聚于季遥歌四周,正源源不绝地被修庐剑吸入剑内,再传自季遥歌体内。
元还已是面沉如水,双眸冷凝。季遥歌的来历他最是清楚,做为季遥歌,她应该不曾修过无相剑诀,没有心法她施展不出三重以上的无相剑诀,如今忽然施展出来,只是她借助外力所使出的魔化之术,并非真正无相剑诀。
这不是好事。
魔气……从何而来
他思及此,忽自云峰掠下,转眼便到花眠身边。
花铮已在主峰发话:“住手!”
可试剑台上剑斗正酣,情势又是瞬息万变,哪里来得及制止
季遥歌只觉元神刺疼,魂海似乎被暴戾之气充斥,眼前猩红一片,随着无相剑诀的施展,她似乎回到无相剑宗,变成幼弱的小蛟,被囚于暗无天日的洞穴中,电鞭雷笞每日不歇。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当下不敢再妄动,勉强压抑着暴戾的情绪,缓慢运转涤魂术。
涤魂术既然能涤净魂海,应该也能驱散心魔。
却不想,对面传来杀气,两个模糊人影已挥剑欲来。
试剑台上的花盛与花灵均已察觉这股骇人之力。
“花盛,眼下她这般模样,这场剑斗,不是她死便是我们亡,你还犹豫什么”花灵的声音响起,手里流阳已化出漫天流星。
“可是……”花盛却在犹豫。
“别婆婆妈妈!”花灵厉喝一声,已将剑尖朝季遥歌挥下——
凌厉杀气涌向季遥歌,那是花灵的绝杀之招,亦是流阳剑的杀招。
季遥歌正尝试控制心绪,忽然感觉炽烈气息从天而降,杀意四来,顷刻间催发她心中暴戾。
金芒如雨,刺魂夺魄,本是绝杀,众人皆睁大双眼,屏息而观,只见季遥歌半闭的眸骤然睁开,浮于身侧的长剑似箭雨般朝外疾飞,庞大剑威夹着滔天杀意,蓄着至阴魔气,轰地一声炸开。金芒被彻底打散,花灵惨叫一声如断线风筝般被震飞,连花盛亦被弹开。
“找死!”季遥歌双目猩红,将数剑合一,修庐再度回手,欲要斩下。
“不要!”远处数声惊呼传来,其中有个声音沉润熟稔,直抵季遥歌元神。
她动作一顿,眼前就有道人影飘下。
“季遥歌,醒醒,你被魔气入心了!”元还已站于她身前,阻止她大开杀界。
季遥歌眼神数变,似在做着剧烈挣扎,时而迷茫,时而暴戾,时而痛苦,时而阴冷……
“元还,让开!此女身上有鬼域魔气,快让我们将她拿下!”冯千里率先发话。
“她在啼鱼州本就与鬼域有勾结,竟还会我无相剑宗之诀,今日可不能再放过她,我必要将她擒回万仞山!”古峰亦狠道。
“让开!”四周各宗门的修士尽皆嚷起,声音不绝。
元还看了眼季遥歌,她露出懵懂神色,似不解世事的幼兽。
“本尊在此,且看今日谁能将她带走——”沉如钟鼓的声音响彻整个剑神峰,元还双手化出万千金光,如山峦挡于她身前,不可撼动。
“元仙尊在啼鱼州时便与此妖女为伍,如今又三番四次为她出手,怕是早有瓜葛,花城主,此为昆都,作为万华剑城,难道您不开口说句话”这回说话的却是白韵。
花铮却已是满面骇色,不是因为元还与季遥歌之事,而是从火脉赶来回禀急情的昆都守护。
“你说什么!猊兽异动,出了地心到哪里了”
“已经……到火脉口了!”
第124章 蛟血(一)
金光里似有人影重重晃动,季遥歌恍恍惚惚只看到背向自己的身影,像扎根在地上的参天巨树,风摧不折雨打不朽,她迷迷糊糊地开口:“元还……”虚弱迷茫像梦中呓语。只觉手中修庐沉如巨峦,压得人透不过气,却又丢不开手。剑上仿佛有丝脉连接她的心脏,魔意带来擂鼓般心跳,一下下传到她体内,源源不绝的暴戾杀气冲入她元神,依稀间她像站在云雾缥缈的万仞山上,被人推进宛如深渊的幽黑洞穴,不论她缩到哪个角落,逃到哪个位置,电鞭雷笞总能准确劈在她身上。
痛入心肺。
迷茫间似乎又有人递给她一柄剑,在她耳边蛊惑:“杀了他,你就能成为万仞山的弟子,成为真正的修士,离开囚笼,杀了他……”
杀了那个与她血脉相联的男人,从此不再为兽。
她颤抖地接下利剑,看到双蕴着虚情假意的仁慈眼眸,那双眼在黑暗中无数亮起,是蛊惑也是监视,甚至是威胁是驯服,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断地驯化幼小的她。她看到自己坐在黑暗中,不止一次恨自己的弱小无力。那剑展于眼前,她只要握住,似乎就能拥有斩天劈地的力量。
肆无忌惮地杀。
无惧任何人。
包括眼前这些围上来的,不怀好意的人。
她缓缓举起剑,剑上吸收着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这让她兴奋非常,聚集的魔气在剑尖汇成一道黑光,她只要挥下剑,就能劈开一条血路——
眼前大盛的金光却陡然化作箭芒,自她执剑的手背划过。当啷一声,修庐落地,她的手颤抖不歇,神智却得片刻清醒。
“季遥歌,快点清醒。”清冷镇定的声音似远山寒寺的钟罄,遥遥而来,敲打在心。
强敌环伺,元还无法回头,只能以言语点醒。
前方的修士已逼得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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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情愤慨,元还与季遥歌被困在试剑台上,然元还手中金光如刃,散发凌厉锐气,毫无退步之意。他既是太初长老,在万华纵横多年行事乖张霸道,手段又多,没人愿意与他为敌,再加上如今又是三星挂月阁的三星阁士,故谁都不愿做那出头之人,两方僵持在剑神峰上,只等花铮发话。
花铮如今却是顾得头顾不了尾。
“事涉鬼域,非同小可,若是此人当真与鬼域有所勾联,势必要将其拿下查清,鬼域所为何事,好早作盘算。不过此地乃昆都剑城,我等皆为客人,还要请花城主拿个主意。”有人附和白韵道,亦逼花铮发话。
只要花铮一声令下,昆都花家修士群起而上,其余修士再跟上,这元还便不足为惧。凭他再大能耐,难不成还能敌过一城之修
可花铮却迟迟没开口。
“元还,你这是要助纣为虐”冯千里冷笑。
有与元还交好的修士出声劝道:“元仙尊定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必有误会,元仙尊,不如先将季仙子交由昆都,待查清此事再作定夺,也免得伤了两边和气。”
“不必。这柄修庐被人动了手脚,下手之人就在你们之中,我若再将她交由你们处置,她焉有活命之机我元还要护的人,不管她是仙是鬼,是妖是兽,哪怕真是鬼域之人,也不容人伤其半分。”
他语气平静,眉色不动,只话中睥睨群修的傲意,让他仿佛换了人般,沉稳内敛不再,狂妄张扬一如少年。
苏朝笙一时失神,似看见昔年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