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回的剑庐之试,元还不止被请来改建火道,也被邀来作品剑之人。
自灵海一别,她与他已两百余载不曾真正见面,每次离别似乎都没作重逢的打算,但偏偏总能不期而遇。
想想白天他抛来的暗嘲,她失笑。
“被怠慢至此,还笑得出来?”些微金光一闪即逝,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她转头没看到人影,却嗅到混着淡淡酒香的熟稔味道,来自于刚刚从宴饮上离席的元还。
季遥歌等的人果然来了。
她耸耸肩,不打算回答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地上落下道细长影子,他身形渐现,缓缓坐到她背后,又道:“几时回来的?”
“十年前就回来了,不过在闭关,来昆都前才刚出关。”她懒洋洋开口,眉梢落着层慵懒惬意。她心情颇佳,也不知是因为酒的关系,还是因为这场意外的重逢。
元还倏尔出手夺酒,她却将酒抛起,挥掌对上元还的试探,二人灵气在半空对撞,绽开一圈波动,二人又同时收手,酒坛落下,仍被元还抢入手中,他的惊讶得到验证:“金丹后期?”
四百年金丹后期,这个速度快到让人骇然。
“元世叔,看样子不用太久,我就能追上你的修为了。”她大言不惭。
“等你追上再说。”元还将酒坛搁到手边,任她往后倒来的身体倚在自己侧肩,声音变得危险,“你叫我什么?”
“世叔,元世叔。”季遥歌重重咬音,话里是不怀好意的调侃。
元还忽然将肩一斜,季遥歌失了倚靠,身体软软倒下,被他接入臂弯。他俯头看她,压迫力十足地开口。
“再叫一声。”
“元世叔。”
“再一声。”
“世叔。”
“再叫。”
“……”季遥歌不乐意了,自下往上,元还瞳眸里碎星成澜,翻滚着意味不明的狡色,是她读不太懂的东西。
元还眼角笑纹微折:“这个称呼听起来不错,以后你也可以叫,特别是……你我二人独处时。”
有些称呼喊了,带劲儿。
季遥歌想了半天才会意,纵使老脸皮厚如她也不禁颊上染霞,霍地一下就要从他怀里坐起来,不想腰被他搂得起,一时脱不得身,只好挨在他胸前薄嗔:“元还,你真是我见过,最表里不一的人。”
在外人面前有多正经,在她面前就有多不正经。
从方都开始,他就变本加厉,那时因无法现形还不能作乱,现下倒是愈发无所顾忌,荦话都来了。二人重逢后的第一场交锋,她又落了下风。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他戴着眼罩的脸显出丝邪性,全然不是白日一丝不苟的模样,“说吧,你扮成花眠道侣来昆都又为了什么?为了进九窍玲珑塔?我猜得可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都不需要她多费口舌,他就已经心中有数。
“你怎知我是扮成阿眠的道侣?难道就不许我与他两情相悦真成道侣?”季遥歌却不痛快了,又卖起关子来。
“你不喜欢他。”他笃定。
“怎么说?”她问道。
“季遥歌,你问问自己,他可有一点比得上我?你对我都不曾心动过,何况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季遥歌定定看了他几眼,忽然爆出笑声:“大蜘蛛,自视过高,叫自负,不是件好事。”
“这叫自信。”元还随之展颜而笑。
相隔两百余载的真正重逢,因为有了方都神会在前,交情早已远胜旁人,不过几个眼神,二人便已确认,这百余载光阴虽逝,可彼此却均未变过。
“大蜘蛛,你白天可是生气了?”她抬起手,将他罩在眼上的刺金眼罩挑开。
元还抓住她手腕:“哦?有吗?”
“有……阿眠靠近我的时候,在方都的时候也发生过,你的情绪有起伏,我听得到。我在人间学了个词,叫醋海生波……大蜘蛛,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她却一用力,将那眼罩抽下,连带着拨乱了他的鬓发,散了几缕到他眼前。
他眯着左眼,愈发危险:“难道你一直觉得我不喜欢你?灵海五日,我看起来像是来者不拒的男人?”他承认得干脆——若无一丝好感,他又怎会三番四次与她搅在一起?最起码她的存在,对他具备很强烈的吸引力。只是彼此到底都是修士,那些好感与喜欢,比起爱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而爱这个东西,对季遥歌来说,就更加奢侈了。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对元还的感觉,是源自天性的冲动,亦或是已经有了转变,毕竟幽精未成,一切没有定数。
“你欠我的东西呢?”发现她沉默,他冲她摊掌。
季遥歌摩挲着他眼罩上的刺金蛛绣,心念一动,身前便浮出一方匣子。匣盖“砰”地弹开,里面全是他在方都拓印的法阵图与在五狱塔内绘的图纸。
“见面就问我要债,你这真是喜欢人?”
元还毫不客气地收起方匣,一黑一金的眼眸全睁,压在她脸的正上方:“那你呢?”
“我?我没幽精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咬唇笑笑,忽然双手握着一物献于他眼前,“不过我有这个。”
螭龙状的钥匙落入元还眼中,他收起先前那副痞坏的模样,从她掌中抽走那把钥匙,仔细辨认一番他神色渐凝:“这是……九窍塔的地匙?你手里怎会有这个?”
“方都所得。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过当时时间紧迫,我得到后也不知何物,便收了起来,一直忘记告诉你。”季遥歌遂将得到这钥匙的过程与他详细说明。
既然是一万年前的先辈所赠,那此事定然关系到他二人的过去未来,她没什么好瞒元还的,何况要是能得他帮助,必然事半功倍。听完来龙去脉,元还果然陷入思忖。
“你怎么知道地匙?”季遥歌好奇。
“地匙不出,天地神域的门一直开不了,花家人想寻找打开门的其他方式,曾经找我帮过忙,可惜那扇门装有自毁禁制,若是以外力打开,便会将这个通道彻底毁去,我也无法。”元还一边看钥匙,一边解释。
“这天下还有连你也束手无策的事?”
“很多。”元还不以为意,甚至道,“有时你也让我束手无策。”
季遥歌心情大好:“那么元仙尊可要与我合计合计进九窍玲珑塔的事?”
元还将钥匙放回她掌心,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先将这钥匙收好,万不可让人发现,我会留意此事,待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等你。”季遥歌抛了记媚眼,将钥匙收起。
元还却又道:“九窍玲珑塔的事暂先缓缓,我且问你,你要不要随我进妙昆山的地底火脉?”
“地底火脉?”季遥歌眼睛一下子亮了。
听起来就让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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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宫深处的融火泽前响起几声匆促的脚步,一群人急步入内,站融火泽前巨大的石塔之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正一寸一寸变得通红的石塔。
“长老,这是……”花铮眉心凝出川字,目光盯着石塔,问道。
站在他身侧的鹤发老者捋着长须,良久方道:“地匙出世了,与天钥有所感应,以至九窍生变。”
“什么?!地匙出现了?”花铮尚未开口,便有人抢先惊道。
“持地匙者,如老祖亲现,花家剑器,尽归其麾。战将起。”花铮呢喃出几句谶言。
地匙出世,并非吉兆。世人只知前半段,却不知还有后半段。这句由花家祖宗亲笔题于花家世谱上的文字,所昭示的,是混沌乱象,大战之征。
而花家,只从一人之令。
“九窍塔象之变,不许外泄露半个字出去!”
第113章 挖坑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季遥歌自己也记不大清楚,只是记得昨晚与元还谈了许久。距离上次睡觉,已经过了两百余载,而上次睡觉也是在元还身边。修士无需睡眠,不过偶尔小睡片刻,还是很让人愉快的。天色已亮,朝阳的薄光带着剑城灰冷的色泽,朦朦胧胧地照着四周,她还在剑雕顶端,元还却已离去,只在她周身布了个小小的法阵,像个巨大的泡沫球,让她安安稳稳地睡在其间。
她才坐起身来,泡沫球便“啪”地破碎,转而浮起个拳头大小的新泡沫,她伸指一触,小泡沫在她指尖碎去,化作男人清冽如霜的声音。
“醒了来藤剑春壶找我。别跟花家那小子混在一块瞎胡闹。”
长辈般的口吻,他还真把自己当世叔了?
季遥歌笑笑,掠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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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五和花七两人已在偏殿里转了好几圈,也没瞧见季遥歌的影子,正在屋外急得团团转,一见到季遥歌出现便都拥上来。
“花五哥,花七哥。”季遥歌随花眠称呼他二人。
花家嫡系几房因为城主之位的关系,彼此间互有竞争,只有花家六叔和已经离家的小姑姑花蓁与长房关系最亲,所以花眠这两位堂哥从小与他也最铁。
“可算找着你了。阿眠被大伯下令关入冰洞。阿眠让我们来寻你想想办法。”花五哥道。
季遥歌蹙眉:“他被他爹关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花眠是花铮独子,他爹不会伤害他,至多关上几天总是要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