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月道:“以掌门的骄傲与正气, 自不愿放任不管, 是以他暗中潜入,意图救出村民,即便他已经留意到自己丹田中的异动, 知道自己立刻就会晋级,他当时兴许在想,救几个村民不会误事,只是……”
小花道:“只是什么?”
顾长月走到幻壁下,学着无涯的模样,将画面往前拖拽。
画面回到了村民争食鲜血的瞬间:“只是他没想到抓村民的是魔道九主之一的嗜主。”
嗜主,嗜肉,嗜血,更嗜修士金丹。
顾长月道:“掌门救人义举激怒了嗜主,抱着玩弄的心态,嗜主告诉村民,只要生挖掌门金丹,便可给他们自由。”
小花接口道:“是以他们为了自己便不惜挖出天枢真人的金丹,只是天枢真人不会由着他们如此。”
顾长月道:“或许是天意吧,掌门到了该闭关的时候,灵气闭塞,与普通人无异,村民发现他的异样,以他为妖物为由将他绑了,是以便有后头的一幕,村民不仅不感激真人救了他们,反倒恩将仇报,甚至以为的真人的血可以延年益寿。”
人性最可怕的,就是贪婪。
无涯道:“于是真人的心魔就此生成,而后每于子鼠年八月月满之夜,真人都会被心魔取代,徐家满门被心魔所灭,只因徐家是徐秀才的后代,当然不止是徐家,当日所有喝过真人鲜血的村民,他们的后代同样一个不留。”
他看着叶释寒:“你执掌刑狱这么多年,应该比谁都清楚,每个子鼠年八月,徐家周边一带都会有一场屠杀,死者不会少于二十人。”
叶释寒抬起目光看了眼无涯,神色淡淡的,没有回答
却是小花问:“分开杀的么?为何不一次性都杀了?”
无涯也不在意叶释寒不理他,他道:“因为来不及,月圆之时真人会被心魔吞噬,但月圆之后,真人便会重新压制心魔。”
所以叶释寒说他杀过的人他都记得。
无涯又将画面拖到徐家灭门后。
巨大的明月被乌云掩盖,天枢真人抱着头狼狈的坐在石碑上。
衣袖上的血还没曾凝固,刚刚灭人满门的天枢真人清醒过来,不敢面对自己造下的杀孽,甚至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本应有守护苍生之宏志的他,竟然拿起屠刀做了比魔道更恶毒的事情。
顾长月看到,有一滴水珠从他的指缝里溢出。
是在哭吗?
站在正道之巅的那个人,从来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那个人,正道弟子眼中风光霁月的那个人…
这世间,兴许再没有人看到过他如此狼狈低落的一面吧?
小花喃喃道:“也难怪他那般栽培顾长风,我原以为顾长风是他在山外的私生子。”
也只有小花才有这些个不靠谱的想法。
顾长月更担心顾长风。
自小家族被灭,寄人篱下,长大成人,却发现自己的传道恩师竟然就是自己杀父弑母的仇人。
他应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的。
无涯道:“我在想暗影门门主与子昭君当时是如何逃脱的。”
小花道:“奇怪,暗影门门主不早死了么?”
它作为地府神器,自然看得出暗影门门主早已非人。
无涯看着顾长月道:“真人在最后说过还差三个人,想来就是顾长风、子昭君及暗影门门主三人,既然如此,天枢真人是没曾对他们动过手的,暗影门门主即便死,也不是死在徐家灭门之日。”
这些事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无涯又道:“往后头看看。”
用手点开另一面幻壁。
画面是一片模糊的苍白,倒是一阵狗吠以及小孩的笑声异常响亮,接着是个女子温婉的声音道:“慢些慢些,怀兮你跑慢些。”
随后有个青年的声音道:“师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女子笑道:“你就是小孩子。”
青年不满:“我比你还高了。”
女子道:“但你就是小孩子啊。”
青年不说话。
女子又道:“你说你不是小孩,怎么还和小白追来追去?”
提到小白,那声狗吠又响起来。
青年道:“小白不是普通的狗,所以我不是小孩,师姐,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拿小孩的目光看我。”
女子继续笑:“好好都依你好了,我们怀兮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哈哈哈。”
青年喊道:“师姐。”
女子止住笑:“好了好了,怀兮别恼,我问你,你师兄呢?”
青年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我没有师兄。”
女子纠正他:“林师兄是师尊的大弟子,你是师尊的小弟子,你是他是不是你师兄?”
青年道:“不是,他不是。”
女子道:“怀兮,你不能老是与师兄过不去。”
青年不开心了:“我要他过不去?我只是看不惯他人品低劣罢了,也就只有你觉得他好,也不知道他怎么把你给迷惑了……你就是傻,以后若被他欺负了我才不管你。”
女子愣怔:“怀兮。”
青年冷声道:“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师兄,我也再提醒你一遍,若以后他对不起你,可别来寻我替你出头。”
女子仿佛还没曾回过神来:“怀兮,你胡说什么?”
青年道:“我没有胡说,林修竹那种人不会对你一心一意,总之你好自为之。”
幻壁外头,顾长月怔了怔。
林修竹自然是那背叛三师伯的男修。
莫非那女修是三师伯?
画面中苍白的雾色散去,身着青衣的美貌女修立在竹林中,神色茫然,不是年少的崔二娘是谁?
而竹林尽头,布衣少年负了手缓缓行去,很快没入翠竹林后,不见形影。
顾长月没能看清他的模样,但是崔二娘身边蹲了胖狗,虽然名唤小白,却黑得通透,倒与大肥狗雕塑一模一样。
大胖狗舍不得青年,冲着他汪汪的叫。
小花道:“那青年像是暗影门门主?”
无涯点头:“徐怀兮是名门徐家唯一一个跟随散修修炼的子弟,那时徐家还没曾被真人灭族,徐怀兮也不过还只是个筑基修士。”
小花奇道:“没曾想摇光峰弟子与魔道门主竟有如此渊源,如此说来,这暗影门门主虽是已死之身,却依然能够修炼自如,莫不是与你三师伯有关?”
顾长月点头,否则便也说不通了。
无涯道:“最好不要如此,勾结魔道的骂名摇光峰背负不起。”
顾长月沉默,许多事情,已经不仅仅只是正魔之间的牵扯了,至于三师伯与暗影门门主,她其实并不了解。
倒是沉默不语的叶释寒道:“只是暗中指点,师姐下过一次山,徐家灭门之后。”
顾长月明白叶释寒的意思,徐家灭门后三师伯下山过一次,应当就是徐怀兮死时,特意下山指点了一二,再有寻常三师伯几乎很难踏出浮蚩山一步,即便下山,亦是走不远的。
思及此处,狗吠之声变得响亮,竟不是来自幻壁当中。
紧接着,她感觉到头顶嗡嗡的响。
小花道:“古洲寻进来了,不过那只死狗好像也追进来了。”
无涯淡淡的道:“他们进不来。”
果不其然,头顶的动静又渐渐远去,应当打着打着往别的地方去了。
顾长月将目光落在第三个幻壁上头。
幻壁上所有的记录,应当都与暗影门门主徐怀兮有关。
她伸手点开第三面幻壁,画面当中有一条长河,长河蜿蜒曲折,涓涓流淌,此外什么都没有,直到画面渐渐消失。
这倒是叫人不明所以了。
顾长月看了眼叶释寒与无涯,发现二人亦不太清楚,倒也没怎么纠结。
小花道:“还剩最后一面啦,这上头又会是什么?”
顾长月默了默,沉吟道:“其实我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她走到第四面幻壁前头,抬起头来,压低声音道:“若徐怀兮在月满之夜攻上浩然,那时的天枢真人不可能迎敌,更不可能在浩然陷入危机之时唤醒浮蚩剑,不仅如此,天枢真人还会被心魔操控,届时浩然派面临的不仅仅只有外患,还有内忧。”
无涯顺着她的意思道:“后院起火。”
顾长月又摇了摇头,“或许亦不会那么糟糕。”
毕竟古道一在。
毕竟正道还有几名化神真人。
毕竟正道弟子大多热血正义,不畏生死。
叶释寒没有说话,点开第四道幻壁。
第398章 魔来
当最后一抹红霞从西边天际沉下, 黑暗席卷大地, 死寂的雾色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弥漫一整片山泽河川, 夜色中山朦胧,树朦胧,水亦朦胧,放眼望去,整个浩瀚大陆都被笼罩在暗夜的雾色之下, 仿佛绵亘万里的死地, 竟觉察不出丝毫生机。
锦逸尘御剑立在青云城上空, 一手执了大狼毫笔, 一手拿了竹简, 一笔一划的记载:“……子鼠年八月, 自浩然肃清走尸安顿百姓后, 极夜异兆连续三日,不见天光……”
笔尖在竹简上微微一顿, 他抬头望了一眼。
虽是修士, 却亦不得不遵从自然,极夜异兆原应是远在极南一带的浮空岛屿飘渺虚常见的自然现象, 只因夏日太阳移至北方, 光芒无法照耀到极南边儿的那一处, 是以有极夜的现象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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